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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地看着她,俯身单膝跪在她身侧,目光生了根,一直落在她身上,也看出她的身上已存死气。
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这具身体的根骨情况全彙于手下。
她起先应当是因为执念太深,又因为肉身沾染了邪障才会成为堕灵,不过现成了仙,自已经脱胎换骨。
坏就坏在她的道心也是由执念筑成。
她的执念是他吧。
这个念头出现,一股令人战栗的兴奋从心底油然而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麽强烈的气息。
宴从月的手一直无意识地握住他。
她好像并不清醒,只是问:“是你吧,张夷山。”
说是问,脸上已经挂上了笃定的笑容。
笑容和以往不太相同,混杂的情绪太多,悲伤与喜悦混合的笑容刺伤了他,伏夷想要避开她的视线,明明她闭着眼,也没朝他这看过来。
“我——有话对你说。”
“就算你是假的,我也要说。”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再见面。”
她的腔调很柔和,语气很慢,每个字都表达出说这些话就已经费了她很大的精力。
“到现在才知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永远不会是你。是我魔怔了。”
这话一落,宴从月从手心的血肉中剖出一物,那是一块录音石。
上面刻了繁複的阵法。
“你若是想起了便打开它。若是没有那就不必打开。”
其中写的全是她这千年以来想要和他说的话,她想要和他说她很抱歉,并没有做好他交代的每一件事。
她先前一直计划他们相遇后便将这当作一份重逢礼物。想要解开阵法需得他想起来,阵法要是暴力解开只会让它变成粉末。
宴从月松开了他的手,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沉在眉宇间的沉疴好像一瞬间消失。
她不知道她握住的手是真还是假,或许只是临死前的幻想。人弥留之际总会出现一直挂念着的人。
她只知道的是如今爱恨都成了空。
今天的她或许不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无论是死是活都再看不到他,不如交给幻想中的他。
宴从月即将永远地睡过去时,一声凄厉的渐鸣响彻夜空,震彻九重天。
有剑长鸣
“你——”一道微微惊讶中带着困惑的声音同时在剑鸣下响起又顿住。
她的神魂似乎在焕发新生。
伏夷眼里浮现出兴味,他从未见过有人道心稀碎的同时又能重塑起来,传说是有,但已不可考。
活了万年的他是没见过这等奇事。
伏夷全身心都落在她身上,右手忽地擡起,阻住那把突然从地中飞出来的剑,剑弯了弯尖,似乎也知道他没有杀意,换了个方向,竖立在宴从月脸颊旁,作出保护者的姿态。
伏夷擡眼,泛起冷光,竟觉得这把剑碍眼起来。
也只是注意了一瞬,他的思绪又落下,看着她安详昏睡过去,长眉皱起,单手捂住头,浮浮沉沉,五官、轮廓慢慢显现出形状,她和记忆中的人完美重合。
脑中记忆拨开迷雾,渐渐清楚起来。
良久,伏夷沉默不语地望着眼前的人,万千思绪涌上头,一时却不知该说哪句,况且说了她也听不到。
成神以久,头一次有了瞻前顾后的情绪。
他想等她醒来,他要和她说他没有忘记,再和好。
蓦地念起他曾经看过的双眼,要是由自己说出来因他人之故,把其他人当作了她,这份感情岂不是变得可笑?
而且……她也不会回头。
伏夷微垂双眼,嘴微微抿起,不悦出现在脸上。
再擡眼时眼中血色惊人,一双竖瞳紧盯着她,视线一寸寸地捉住她的躯体,强势又迫人。
强烈的独占欲全扑在昏迷中的人。
他了解她,正如他了解自己一样。
她言出必行。
有种这样的恐惧缠绕住他,神无所不能,他不想让她离开,她便不能离开。
“我也在思念你。同你一样,千年未敢忘。”
“你要记住。”
这句话如同邪恶的咒语一样,从鲜红的唇里吐出,带着生生世世都要纠缠的执念。
无论是光明磊落的圣人还是心机深沉的僞君子都有那麽一点独占欲,可这独占欲一旦只倾注到一个人身上那便如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刻骨入髓。
他半坐在她身旁,将一块鳞片从身上拔出,凝在上面的鲜血还未干,放入宴从月的心口处。她在重塑道心,可不能什麽旁的东西给扰了。
眼睛微垂,低声喃喃:“很快,很快了。”
到那时,他希望她能后悔曾说过那样的话,那话可是让他到现在都很伤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