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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的视线扫到远处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影。
一个在喝水,一个在看着对方喝水,一个抱着膝一个盘着腿,肩并肩靠着,端的是一派岁月静好。
跟周围还挺……格格不入的。
政治老师远远地看着,看着,最终温柔笑了笑。
有人拿着喇叭在最高坡上嚷嚷着快去领树苗。
黄思源从那莫名的情绪中抽身,回头看了一眼:“你拿着这个吧,我去上面领——你别去了,一会儿再晕了。”
张云岫有些无奈,当个病号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件遥不可及且离谱的谬事。
当即撑着地就要起身。
可惜脑瓜子还真不给他这面子,晕眩不但没停,还因为这一动愈演愈烈了。
张云岫只得坐回地上。
黄思源上去了。
但在上去之前,他还是又回头看了张云岫一眼。
他的水杯在距离对方手边很远的地方摆着,张云岫显然是把它又还回去了。
热风吹过身,黄思源忽然沖张云岫喊:“就是给你备的!你拿上吧!”
这话没有明确指向性,引得很多人擡头或回头往他身上看。
张云岫也擡头看他。
黄思源逆着光,低头看看下方乌泱泱的人,又看张云岫。
细小的苗终于破土而出。
张云岫看着对方半眯着眼沖他笑,便也回以一笑。
黄思源转身走了。
最高处的坡并不好上,因为地势陡峭。
很多人小心翼翼找好落脚点,手撑在两边使力往上爬。
黄思源却觉得有股山风正推着自己,推着自己一路向前。
于是他跑了起来。
在去往高高山坡的路上,他身后升腾起尘烟。
他的身影在张云岫的视野中越来越远,直到隐没在荒土蓝天的交接。
视线终于转回地面搁着的杯子上。
张云岫若有所思地凝视了那杯子片刻。
微风流连过指尖,热意像他握着那杯子时,杯身源源不断传向手心的温暖。
*
巴车从山林间驶过,一如来时的颠簸。
张云岫早晨没怎麽吃东西,于是此刻仅是脸色略有发白,加上低血糖刚犯过后的精神不济,倒是并无大碍。
后排那帮来之前闹腾着唱跳唠嗑的此时尽数消停下来。
这活计基本耗空了大伙未来周末的体力槽,此时只闻得呼噜声和车辆运行的嗡嗡响。
整个空间沉在静谧的氛围中。
快出山区,路段明显平缓许多,偶有小土坑使得车跌撞一下,倒成了滋生睡意的温床。
张云岫坐在靠里的位置,头轻轻贴上玻璃,啄米似的,睡着了。
略长的头发从耳后滑落,在他的脸上调皮地逡巡。
黄思源坐在他的身边。
在此时,这个呼吸声此起彼伏的世界里,他终于可以閑着心思,安下神去,好好地,好好地端详端详这个人。
黄思源偶尔会对自己在一段时间内産生的各种情绪进行一次剖析。
张云岫在他身边沉沉睡着,而他也偏着头靠上了椅背,眼底沉着些複杂的情绪。
他开始回想。
回想初次不豫【注2】的夜中相遇,狼狈的后续故事,月光下的閑适,往事的追忆……
印象里的那沉静一眼。
黄思源忽然发现,时隔多年,张云岫的眼神都从未变过。
当他注视着他时,眼中沉静依旧。
但与昔不同的,多了专注。
如果
张云岫是被人轻轻戳醒的。
意识刚回笼一点儿,正是迷糊的时候,恍惚里他觉得自己是依附着些许柔软的带着热度的东西睡着的,但车辆一个转弯,身体歪斜,他依旧靠在窗户上。
只是较先前那个把半个身子都贴上去的动作,幅度小了很多。
他看了看身旁把自己戳醒的人,对方正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感受到视线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张云岫木讷地盯了人一会儿,大脑迟缓地思考着对方为什麽要在还未到达目的地之时就把他叫醒。
半晌,没得到对方的解释。
张云岫木木地把头扭回去了。
犯低血糖的残余症状依旧在侵袭着大脑,和困意未消的睡虫一并沖击着想变清醒的魂灵。
很可惜,魂灵挡不住那来势汹汹的困乏。
张云岫头一点,差点儿和前方座椅来个亲密接触。
头最终被什麽东西忽然抵住。
随后被人用轻而缓的力道推回原位。
这当然只会是他身边另一个人的关怀。
张云岫顿了顿,随后慢腾腾调整一下姿势,歪在椅子上继续闭眼歇着了。
*
下了车正当中午,天上聚集着浓云,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