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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残忍从何而来,他欠了弗洛拉的,可他不亏欠弗洛拉。
伊森没法用逻辑来解释这件事情,于是那种感觉在伊森的心里挥之不去。
伊森上马术课的时候,尼克又出现了,他说:“已经上了快一年的马术课了,是吧?”
他认为尼克是在明知故问,伊森说:“是。”
尼克问:“要比试一场吗?”
伊森问:“怎麽比?”
尼克又将问题抛回去:“你想怎麽比?”
“我都行。”伊森的口吻很冷淡。
“那就比平地跑吧。”尼克继续问,“如果你赢了,你想要什麽?”
“我可以要什麽?”
“比如出去走走,比如要一个机器人……”
伊森打断了他:“可以要一个机器人吗?”
尼克说:“如果你能赢。”
伊森知道自己很难赢过尼克,可也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幸运眷顾了他,万一尼克让了他……万一呢?所以他久违地有了想要胜利的念头,他不再是无所谓的少年模样,他想赢,哪怕就这一次。
尼克挑了一匹马,他好像是想要手下留情的,他挑的只是一匹很普通的马,伊森还是用自己上课的马,他的马术不错,跟这匹马也配合默契,这已经足够了。
两人的马并排站在一起,鼻中嗤嗤声响,尼克说:“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伊森想,平地跑能有什麽危险?他后来才知道自己太傲慢,最危险的地方往往看起来很安全。
尼克很轻松地赢了伊森,伊森一开始跟尼克跑在一起,后来快到终点的时候,尼克狠狠拉开了一大截距离,这种终点前的沖刺具有讽刺性,证明尼克在大半程的比赛中都没有出力。伊森以为尼克想要自己赢,伊森望着尼克的背影,以为他是想给自己送一份礼物,一份不能直接送出的、别扭的礼物……但他错了,尼克根本没想让他赢,尼克逗弄他如同逗弄一条狗,尼克想看他毫无希望的努力。
伊森跳下马,他的脸被愤怒染红:“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尼克似笑非笑:“我怎麽了?”
伊森攥紧拳头:“你可以一开始就用尽全力。”
“你希望我会让你赢,你也察觉到我想让你赢,结果最后我没有让你赢,所以你生气了,是吗?”
“不是,不是!”伊森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承认他怀有希望,就意味着他承认他依旧渴望被爱。不,不是这样的。他对尼克不抱有任何幻想,这种虚幻的希冀绝无可能。
然而,然而。
尼克问:“那麽,你现在是因为什麽而愤怒?”
伊森将目光压在尼克的脸上,他发现尼克的神情变得很认真,他用严肃的口吻问了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而伊森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尼克说:“伊森,我不逼你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人是很会欺骗自己的生物,我想把你拉出来,我想让你知道,有的事情没有那麽难,成功或者失败也证明不了什麽,你只是你,你只取决于你。”
伊森问:“那你呢?你想要什麽?你想要我喊你父亲、喊弗洛拉母亲吗?”
尼克说:“没错,我坦坦蕩蕩,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他可以光明磊落地承认这一点,而伊森能大大方方地回应这一点吗?显然不能。伊森只是转身离开了,人与人的关系好像就是这样的,要麽是这个人转身离开,要麽是那个人转身离开。
这年的初雪夜,伊森发烧了,他昏昏沉沉地烧到了三十九摄氏度,一时分不清天上人间。有人将湿冷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他感受着那一点柔软,他追寻着那一点柔软。
他听见了尼克的声音,但他听不清尼克在说什麽,一切都是模糊的,情绪失质,声音染沙。
弗洛拉好像也来了,不过弗洛拉的病比伊森的还严重,她将病传给了伊森,所以她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又匆匆离开了。伊森闭着眼睛,听觉尤为灵敏,他听出了弗洛拉的脚步声,他知道她来了,走了。
尼克留在了伊森的身边,尼克唱轻柔的歌,读末时代的诗,为他换了一条又一条的毛巾。伊森咳嗽的时候,尼克没有远离,他还有什麽想求的吗?更多的、更重的、更深沉的。
他听见自己哑着声音喊:“父亲。”
旋转木马-10
父亲在伊森的床边守了好多天,母亲好得比伊森快,也不害怕伊森再将病传回给自己,她跟父亲一起守在自己的身边。
伊森睡得太久了,天气那样好,他却只能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像是失去清水滋养的玫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