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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急促起来,唱腔也逐渐凄怨悲愤,此刻李香君的扮演者于非怜,扬起一直攥在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展开,扇面上映画着斑斑点点的桃花,色泽鲜红,恍若咳了血,滴在纸扇间,形成一幅绝美的画。
小六说,这是点火的信号。
应逐星平静地站在阴影里,身后是有些紧张的三人,顾盼正护在他们身边,手上拎着小六。
“哧!”
应逐星纤长的手指抵住火柴的一端,划过砂纸,火苗在指尖明明灭灭。
他松手,燃烧火柴落进干草。
“乎乎——”
遇到干燥的燃烧物,火焰几乎是一瞬间窜了上来,沿着早已泼好油的木栏杆,一路迅速蔓延,劈里啪啦,在几人面前炸开一阵炽烈的天光。
应逐星笑着,提起手边的一桶油,向着火焰扬去!
被激起的火舌顺着油的轨迹在空中燃起一道弧线,火势骤然扩大,得到油的加持,到处发了疯似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建筑,翻飞的火舌几乎要舔舐到应逐星的眉梢和发丝。
火势与悄然之间蔓延,待到肆意喝酒,沉迷于音乐之间的侵略者回过神,火焰的态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披着黄绿色军服的豺狼虎豹,一阵阵哀嚎,他们慌不择路逃跑,却发现戏园的门窗早已被死死封住。
他们绝望地锤着门,门扇铮铮作响。接着却被灼伤,惨叫着远离。
浓烟滚滚。
火苗席卷而来,无处可逃,无处可躲,这座戏园,就是整个戏班为他们精心準备的坟墓,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东西两方向的木制戏楼已经有不少开始坍塌。
明媚而鲜豔的火焰倒映在应逐星澄澈的瞳孔中,精妙绝伦,像是包裹着火焰的琥珀。
青年的疯狂堂而皇之地绽放在熊熊烈火之间。
*
燃烧的热浪滚滚袭来,于非怜感到自己周身被炽热的空气包围。
用朱砂画的赤色下眼睑在高温下融化,像是面上流了血泪。
火烧到台上了,凛凛的火苗攀上扑闪的裙摆,起舞的水袖,顺着衣衫蔓延至皮肤。
如今他成了鬼,这火烧不烂他,烧不死他。但那份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依旧啃食着于非怜大脑皮层的神经。
这是他每个循环必经的痛苦。
这火烧过无数次了,这痛感也早该麻木了,但第一次葬身火场时的记忆却依旧深刻印在脑海里。
该疼吗?
但火不能停,燃尽了,就拿我的血做燃料吧。
最后的最后,火焰就是我的血。
火势愈演愈烈,顾盼张开了一点领域,将四人两鬼包含进来,免受烈焰的灼烧。
应逐星目光悠远地望着戏台,一道惊鸿般的身影正在台上起舞,似乎是被吸引了,应逐星向着戏台的方向迈出一步,似乎是要走向火焰中。
方明注意到,急急忙忙拽住应逐星的衣袖。
应逐星回头,神色清明,但又似有所感,不是被鬼怪迷惑的样子。
他轻轻向着方明摇了摇头,伸手拨开顾盼的手,转身向火海走去。
那背影,像是扑火的蛾。
方明愣怔了一下,就随他去了。
谢欣然看着应逐星无异于自杀的行为,焦急看向顾盼,顾盼说:“无妨,且随他去吧。”
应逐星的眼神清明,没有被厉鬼蛊惑。那他救又是自己去疯了,为了不知是什麽的所谓情怀。
在昨天应逐星说服其他三人之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顾盼曾问过应逐星:“你是怎麽确定,那厉鬼苏醒的原因的?”
这个很难确定,每个厉鬼形成的缘故虽然大同小异,但却全都相去甚远,就连顾盼也不知道这只厉鬼的怨气,是如何産生的。
于是应逐星又到了经典的无辜环节:“我也不知道,猜的~”
顾盼:“……”
我就知道。
“就和黄沙枯骨一样,那字迹是不是我父皇写的,你也完全不知道,但就是敢忽悠……说实话,你在这方面真的是有天分。”
什麽说瞎话不眨眼的本领。
应逐星狡黠地眨眨眼:“是的呀,谢谢夸奖。”
周围是四散溃逃的日本兵,应逐星逆着人流和火焰,纵身走入火场,在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木制桌椅中,挑了处完好的,视野开阔的地方。
坐下听戏。
*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随着唱腔的一句“楼塌了”,东西两侧高耸的戏楼烧断了承重的木制结构,骤然崩塌了。
好像山河燃起的硝烟烽火啊……这国,你还好吗?
这乱世怎麽能偏安一隅,就算我一遍一遍唱穿了陈旧的戏词,又能如何呢?如此牺牲,倒也快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