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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呼出一口气,虽是假象,却也引得他心悸不已。
想来想去,只觉此处诡谲,好在把他的鱼留在了对岸,留在了安全的地方。
窄道过后,视野已是豁然开朗,被几波水潮洇湿衣摆后,终于到了地下内城。
魂魄们纷纷下船,神情木讷,肢体僵硬地跟着鬼差前进,江逾白,陈文亦是混迹其间。
鬼地方,甚是阴邪,上方乌云沉叠,寒鸦盘旋,脚下又是一条长阶,通往地下城心。
长阶被大片的花簇包围,豔过骄阳火焰,如此强烈的对比沖击压得人心头烦躁。
越往下,鬼气愈浓重,陈老头年老体弱,憋涨的脸色紫青,身形颤抖。
江逾白问他是否要在上面等待,却被他拒绝。
他喘着气哀叹,“小江师兄,最该来此地的就是我啊。”
到了城心,鬼门关前,夜叉罗剎手执黄纸符册,逐个核对魂魄身份。
按照生前轶事将其分门别类,分别押送到各个阎殿,进行审判轮回。
***
小破客栈的大堂忙得热火朝天,楼下几个奇形怪状的伙计正在收拾物件。
方才的和尚在焚了他们的老板娘后,双手合十,做出一派正经的善意模样,笑呵呵地提醒他们,此地即将塌陷,叫他们速速逃命。
吵嚷声顺着旋梯,漂浮到二楼的迂回流转处的屋子,打破原本的静谧的空间。
“白白,好吵,……”
黎纤吧嗒吧嗒嘴,下意识地呢喃,猫崽子似得哼唧两声才爬起来。
素纱帐内,小妖怪青丝淩乱蓬松,颈间与前胸遍布细密吻痕。
他傻唧唧地去摸自己腰腹,白嫩皮肤上有几道指印,还残留着江逾白的余温。
客栈就那麽大点,上古妖的嗅觉又分外灵敏,黎纤稍稍一吸,便知晓江逾白已不在这里。
他揉着眼睛去穿衣服,準备出门找白白,最后在堆叠的衣袍下寻到个藏蕴灵气的小物件。
黑曜石般的光泽,手感圆润,形状似海螺,表面还有只剑雕出来的鱼儿纹路。
——是白白留给我的东西。
黎纤捧起来,无师自通地放到放到耳边,灵气瞬时凝聚。
螺内先是産生一阵海浪涛涛,澎湃着,涓涓着,传到小妖怪的耳朵里。
好听!
黎纤眯眯眼,笑出梨涡,边举着海螺,边跻着鞋子往外走,却霎时间顿住,眼中迸溅无尽欣喜。
海潮汹涌而起,扑到高处,複又凝滞,而后便是江逾白温隽的低音。
他说,他去了渡厄城心,解决了丘棠的事情后立刻回来,若是着急可以去绻云楼下的渡口等着他。
他说,会带黎纤回归元山合籍成亲,还要买一座大院子,种花栽竹,引水修渠养小锦鲤和小螃蟹。
他说,要带黎纤游山玩水,观风赏月。
最后,他说,江逾白会永远喜欢黎纤。
永远,永远都喜欢。
小妖怪抱着海螺,乐得眼尾通红,珍而重之道,“我也永远喜欢白白。”
语毕,他罩上黑斗篷,风一阵似的跑下楼,穿过楼下的“兵荒马乱”,愉快地往渡口跑。
他要去那里等着他喜欢的人。
第105章 渡厄城·七
亏月渐盈, 晕芒愈深,斑驳地铺散开来,浸染云絮与霞光。
它们编织出一张朱红的网, 密密麻麻的,笼罩着天地。
渡厄外城, 小商贩们孜孜不倦地招揽宾客, 绻云楼的丝竹管乐, 咿呀弹唱不绝于耳。
此处虽无白昼,却靠着一轮诡谲的月与数不尽的灯, 搭起了一座不夜天。
黎纤独坐在幽冥渡口, 身后是流光莹烛, 红袖笙歌, 还有漂浮在凉风中的薄酒香;眼前是一条江, 白浪排空,一望无垠。
说来也怪,明明陷进市井烟尘里,却平白有通身的灵气。
这只妖把藏封在海螺里声音听了上百遍,每次都是黛眉弯弯的欢喜模样。
他正抻着脖子远眺碧水江,渴望从尽头看见道侣挺俊的身影。
他满心满眼都系在江逾白身上, 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隐匿在暗处的人收于眼底。
六七里外,葳蕤树荫下,玄芜单手折了根树杈, 三下五除二摘掉花叶,席地而坐,把袖口往上挽了几圈, 露出半截胳膊,关节诡异地扭曲着, 皮肤光滑白净得近乎透明。
他眯着眼瞅了瞅,视线定格在手肘的位置。
嘴里喃喃着,“不中用喽,这副壳子也不中用喽。”
随后猛地把削尖的树杈怼进皮肉里。
意外地,没有血流喷涌,须臾间,木条彻底融于骨肉,他在关节处按揉了小半晌,只见那弯曲的手臂竟然恢複到与原来无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