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池,我敬你一杯,为我们的再相遇。”
她不说自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却只感谢对方愿意舍弃一些,只身来到这里。
她敬的不仅是宴池,也是那个远赴他乡、甘愿为国家奉献一切的女子。
宴池没有说话,一口气将酒水饮下。
她又倒了一杯,只一杯一杯喝着,又一杯杯倒下。
“以前总是想,有机会再陪你喝酒的,和小姨一起,只有我们三个。”宴池嘟囔着,“不过那时候没有机会。后来每次喝酒的时候我都会想,为什麽会有那麽多遗憾,为什麽人会有这般无可奈何?”
“可是我和小姨一起喝酒的时候也会想,你在那个世界应该过得很好吧,不会有疼痛,也许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情。”
宴池下意识摸摸胳膊,想起那几次死亡的痛苦。她皱起眉头,脸上一闪而现的恐惧和狰狞。摇摇头,把想要诉说的痛苦压回肠胃。
她打了个嗝,犹如把那些回忆放进抽屉,又重重推回。“我很好的,舒棠,或许以后我可以叫你,阿棠?阿殊?”
“你在每个世界的名字都是宴池麽?”
“是的。”她下意识点点头。
“那就还叫我舒棠吧。”
宴池看着窗外,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沿着屋檐垂下像是白色帷幕。
“后山的垃圾场还在吗?”她说。
“还在,只是后来被重建了。”
“我们去过的那家饭馆呢?”
“老板娘先去世,老板娶了一个老婆,后来也去世。”
“我学校门口的——”
“一直都在,老板还开了一家新的连锁店。”
“我的眼角膜?”
“捐给了一个女孩儿,她长得很可爱,后来去上学,一切顺利。”
“那个小偷呢?”
舒棠这次终于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转头一起望着雪。
“楼下有一只黑猫,我抱起它的时候,灯亮了又熄灭。小偷被抓走,我也搬家了。”
“后来,我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带着那只猫和小姨住在一起。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屋子,她出去干零活,我去教书。”
“再后来呢?”
“再后来,小姨去世了,我也要走了。”
这当中当然也许许多波折。弟弟中间出事,父亲重病几乎命垂一线,她厌恶这逃不开的命运,她恳求带在颈上的珠子能给她答案,但生活总是给她重重一击,只是让她焦头烂额。
但她都没有说,她只是说,“宴池,最后我们还有小姨葬在一起。”
三簇小小的坟墓,是她所有的回複。
“舒棠,我来这里的原因,我都说过。那你呢,你为什麽来?”
就像一个完成作业等待老师批複的学生,她喝得醉了,心里却很清楚。
她明明知道原因,却还是想要听她说出口。
“为了一个一直喜欢的人。”
“那你见到了吗?”
“嗯,我很高兴。”
宴池偏头看着她,窗外的风发出声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爬向脊背,她用脚拖着凳子,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舒棠也微微瞪大眼睛,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宴池坐定,弯下腰,右脸往前蹭着凑到她跟前,仰着头轻轻啄了对方一口。
也只是一口,觉得唇里有些温度,暖暖的,离开时还擦过嘴唇的干涩裂纹。
她又缓缓退后,这次声音很轻,把双手放在凳子上,盘腿坐好。
舒棠直楞楞地,手指颤动,指着她又放下。
宴池的脸涨得很红。她连着灌了很多酒,又靠着火炉取暖,现在又吹了风,可她的表情却很严肃。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是万千星星中最亮的一颗,从遥远的时空发出唯一一次的呼救,微弱却坚定。
她低下头,把刚才还未释放的气息呼向地面,才擡起头看着她说,“我也是。”
此生不换(七)
开春,天气逐渐暖和。
舒棠的工作随着新年的规划越来越忙,宴池经常询问是否有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她只是笑笑,说要自己解决。
虽然属于礼部,但舒棠忙的都是学校的事,加上是个女子,想要做的事总是困难重重,挫折一波接着一波。因为白天要忙工作,舒棠只有晚上或者休息的时候才会到宴池这里。
关于舒棠的家庭,宴池只从阿顾听得一二,只知道她和父亲关系不太好,早早就搬出来住。虽未出嫁,但她与别的女子不同,很早就拥有了自己的住所,只是偶尔回家看望父亲。
宴池则留在府里,除了日常做做手工,便做些写字画画的文艺事。
千里之外,战事日渐胶着。她常常能听到人们议论着战争的输赢。大家对御国的兇猛有些恐惧,又希冀韶国能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