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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巽更不敢回忆自己随着师长们沖入千落渊后看见的一切。
他们在千落渊底找见了折玉和楚听雪藏身的冰洞。
折玉盖着楚听雪的衣衫躺在冰洞深处,而楚听雪盘腿坐在洞口,肩背挺直,身上是一层厚厚的冰壳。
他经不得一点触碰。
哪怕只是用灵力轻轻探了那麽一下,楚听雪身上的冰壳就带着他的身体瞬间碎裂,化为一堆碎片,与那一地冰霜碎屑再不分你我。
楚听雪死了。
他的衣衫给了折玉,一身灵力和修为也给了折玉,连吟泉和白玉酒壶也在折玉身边。
他什麽都没剩。
他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下,他只剩了一捧会化的冰。
同去的医修长老说,楚听雪本不至于身死,可他一边要扛着禁制侵蚀,一边要护着折玉的经脉和心肺,还要挡着渊内的寒流,早已是强弩之末。甚至,他最后下的这场暴雪,都是他引燃灵魂之力后的産物。
所以,他什麽都没有剩下。
他连魂魄都献祭了出去,只余一具被冰壳包裹的空壳。
谁都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掌门试炼,会迎来这样惨痛的结局。
作为亲眼见过楚听雪化为冰霜碎屑的人,流巽更是夜不能寐,每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她想问很多为什麽。
她想问楚听雪这麽死了,要他的师弟妹们怎麽办,要他的见桃怎麽办?
为什麽要为了别人把自己榨得什麽都不剩?
他能不能自私一点,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能不能为爱他的人考虑?
可流巽没法问。
因为她找不见楚听雪了。
后来,她避开见桃,去寻了折玉。
她抓着折玉的衣领,把所有的问题全部抛给了他。
为什麽?
为什麽一定要拉着师兄去那个劳什子试炼。
为什麽要拉着师兄陷入那种绝境。
他是想证明什麽吗?
他有什麽好证明的呢?
楚听雪死了。
现在楚听雪死了,他得到了楚听雪一身修为,他满意了?
“你知不知道,师兄原本都要和见桃成婚了,你知不知道他为此準备了多久?他那麽傻,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可事实上谁都能看出他为见桃準备的惊喜,我们都等着,等着配合,等着祝贺,可现在呢?他死了!!折玉,你为什麽一定要和他比?有什麽好比的?到底有什麽好比的?!!
“现在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从此世上再没有楚听雪,只有你折玉了!”
流巽放开了折玉的衣领。
折玉重新瘫坐回椅子上。
他凉凉地勾起唇角,语气淡淡,还在嘴硬,不愿让自己露出一点软弱:
“为什麽要比?因为有你这样看不起我看不上我的人,我才非要比。”
“……什麽?”
流巽却仿佛听见了什麽天大的笑话。
她不可置信道:
“你说,我看不起你,我看不上你?”
她甚至要笑出声来:
“折玉,你是这样想的?我把你当朋友,你就是这样想的?怎麽,你是不是还觉得楚听雪对你好是假惺惺,是怜悯是施舍?折玉,你配别人对你好吗?你配吗?!”
流巽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是,我承认,我一开始是不喜欢你。我就直说了,你这人看着就让人不舒服,阴沉、冷漠、孤僻、好像看谁都不顺眼,好像谁都欠你五百两银!你看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你看着就像那条蛇,不知什麽时候就会亮出毒牙在背后捅人刀子。现在看来,我说的果然没错。
“我这话不避人,我流巽做什麽事说什麽话从来不避人!我以前还把这话讲给过师兄,可你知道师兄怎麽说吗?他将我痛骂一顿,告诉我不能这样揣测人,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他说你很好,你只是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爱交朋友,好,我信了,我把你当我的朋友,可现在呢?
“我算是明白了,你这种人,就是越对你好你疑心越重,谁靠近你都得被你安上谋害你的罪名,你就该孤独一辈子!折玉,你对不起楚听雪,你对不起见桃,你对不起所有人!!”
流巽的话一字字刺在折玉心上,令他不自觉紧紧攥起了手指。
他没有反驳流巽的话。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从我和楚听雪离开烟雨山那日算起,时隔多久,你们才在千落渊底寻见我和他?”
流巽不知他为什麽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愣了一下,但还是答:
“一个半月,四十七天,如何?”
“……”
折玉抱紧了怀里的白玉酒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