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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些钱你怎麽办呢?小燃?”
“你没了腿,如果没有这些钱,你后半辈子可怎麽办呢?”
——她总是这麽说。
从林燃十岁截肢那天就开始了,她总是哭,总是担忧未来,甚至也曾産生过再生一个孩子帮扶哥哥的念头。
但是她身体不好,再生不了了,所以才会去领养一个孩子。
林燃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几乎背下她的每一句台词,甚至今天跟宴寻说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来自于她。
“小燃你只是一个二本,你又没有宴寻那麽好的学历。”
“你的工作也就那麽几千块钱,可宴寻动不动就能挣……”
大概只有林燃知道,这个家里最自卑的不是断了双腿的自己,而是他的母亲。
甚至最嫉妒宴寻的,也是他的母亲。
就连极少数亲生父母都会嫉妒子女的优秀和幸福,所以这种事情也并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事实林燃花了很漫长的时间才逐渐接受。
因为实在太痛苦了……
她永远絮絮叨叨地对比着两个孩子,并为亲生小孩不及养子而感到恼恨嫉妒。
“而且小燃你现在都没个对象,宴寻虽然找了个男人,可对方家里……”
“妈——!”
林燃终于忍不住了,他眼睛发红,几乎是咆哮着说,
“从小到大最瞧不起我的,最歧视我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
林母猝然愣在原地。
这句话的沖击力太大了,仿佛狠狠当头一棒。
林燃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不是跟母亲吵架,而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厮杀。
“妈,我是没了腿,可我不是废人,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也能为你养老送终。家里的债,你看眼睛的钱,这几年不都是我给的吗?”
“你不要再去找宴寻了……”
林燃上前两步,将女人逼到角落。他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警告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论发生什麽事,你以后永远都不準再去找他,更不能问他要一分钱。”
“甚至这张支票,也不是我们该拿的。”
语毕,林燃强硬地抢过了她手里的支票,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
“啊——!”
刚才愣住的林母瞬间尖叫起来。
她连忙去捡被扔在地上的残片,想要把它拼好,可是无论如何也拼不回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母立刻疯了般拍打着林燃,哭叫道——
“那是你爸爸的钱!”
“是我们林家的钱!”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林燃无动于衷,只是用死水般的眼睛注视着她。
好半天,林母哭累了,打累了,才慢慢停下来。
她鬓发散乱,双眼红透,此时看向林燃的目光竟有几分怨怼。
“小燃……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你现在是要逼死你的亲生母亲吗,啊?!”
“……”
林燃皱起眉,像是感受到极大的痛苦般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他直接去拿了一把水果刀,又从抽屉里拿了一瓶安眠药。
砰——!
他把这两样都摆在她面前。
“妈,如果没了那些钱你就要去死的话。”
“那好,我陪你一起!”
林燃惨笑着,
“遗书来首都之前我就写好了,你现在选一样,我们一家三口今晚就可以在地下团聚。”
他今年二十八岁了。
不是懵懂脆弱的十岁,也不是无能为力的十八岁。当年那个躲在房间里自我内疚折磨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不会再为母亲这样的话所威逼妥协。
林燃终于有力量把母亲从宴寻身上撕扯下来,把弟弟从他们这个吃人沼泽般的家里推走,推向只属于他自己的,充满光亮的未来。
“——但宴寻不行。”
“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他现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林燃再次郑重地,一字一顿地告知她,
“如果你再去找他,问他要钱,那我就只能带你一起去见爸爸了。”
“……”
林母呆呆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怨怼愤怒,到震惊愕然,最后变得惊惧恐慌。
因为她意识到林燃是认真的。
女人忽地瘫坐在地上,她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
“……”
至此,林燃才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麽多年的矛盾争吵,他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惨胜。
林燃不再理会痛哭的母亲,转身拿起手机,立刻定了最近一班回南城的机票。
接着他点开和宴寻的聊天框,拉起键盘,写写删删,但最终什麽也没发出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