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睁眼, 身前蹲了一个人。
那人的乌发用一条编着花的深绿藤蔓束成辫子, 露出双明澈黑眸。
她就那麽蹲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 大概是他一直没动,她终还是走了。
走之前,她从发顶的藤蔓里摘了朵花下来。
那朵花被她编成了一个环,最后扣在了他的尾巴尖上, 成了漆黑身躯上的唯一一抹亮色。
之后他才听说, 她就是新蕴生的山灵。
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2.
虽然是条蟒,但他有了名字。
那是山灵出现的一百多年后。
这一百年间, 那山灵似乎一直在为控制不好妖火而烦恼。
那些比何物都强大的火焰,轻易就能摧毁一切。
有回她甚而险些将整个湖泊的水都蒸干了。
她为此有些生恼。
那时他与她已经有些熟悉了。
他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便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等她哪日不小心掉出一簇妖火,烧着路旁的野草时,他再无t声无息地用妖法熄灭。
这样她或许能少些不开心的时候。他仅是这样想。
后来太衍剑派的冼若师尊来了禁地,开始教她如何控制妖火。
不仅如此,一并教了她人族的语言与文字。
渐渐地,她不再愁眉苦脸地对着一簇烧焦的野草发呆。
而是又像以前一样在林间乱窜,或者任由野豹驮着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又或拿了本书避在阴凉处,照着冼若教她的文字一本一本读下去。
虽然不大明显,可她的神情好转许多。
他看在眼里,仍是和之前一样并不接近她。
起先他也想过靠近她——跟那些野兔野狐貍一样。
但他见过她是如何与那些野物相处的。
她常是走着走着,就顺手从草丛里捞起一只毛茸茸的野兔抱在怀里。
冬日里,会让一只有着蓬松大尾的狐貍靠在身边。
也会让鸟雀停在头顶,任由野豹将尾巴缠在她的手臂上。
那些灵兽都有着蓬松、柔软、温暖的茸毛。
她似乎极喜欢。
偶尔哪只灵兽到了换毛期,毛一簇簇地掉,便藏起要秃不秃的模样不见她。
被她发现时,她便会收集起那些掉落的毛,耐心做成一个小毛球,挂在那只灵兽的脖子上。
许多灵兽都将这毛球当成宝贝藏起来。
可他没有。
他有的只是光滑的,覆满硬鳞的身躯。
摸起来也从不蓬松柔软,而是分外冰冷。
以前他从没在意过此事。
他只知道,近黑的鳞色能帮他掩藏住身躯,静悄悄藏在暗处应对仇敌。
腹鳞的韧性与硬度让他不惧于满是碎石的地面,或是粗粝的树皮,可以快速在草林间移动。
没有毛发,意味着他不用担心被雨或河水淋湿,影响行动。
……
桩桩件件,现在的外形每一点都是他生存的利器。
但他竟然要抛开这些实用性,考虑起美观和吸引人的问题。
就算放在大森林里,这也是得把脑子放太阳底下,等着晒干里头积攒的水的转变了。
可他控制不住。
他开始盯着地面掉落的兽毛发呆,“病情”严重时甚而会妄图把那些细软的毛收集起来,黏在自己身上。
这样哪怕身体长些,他也会是一条毛茸茸的蟒。
不过最后这法子没有成功。
他下意识排斥沾附在那些软毛上的气味。
再往后,他渐渐与她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能看见她,又不至于打搅到她。
他也顺便拽住了那条常常想往她身边跑的小花蛇。
就算颜色再漂亮再鲜豔,可他不还是条滑溜溜的七彩蛇麽?
虽然没靠近,可他也试图在其他方面拉近与她的距离。
譬如远远地守在一旁,跟她一道学着人族的语言,又或者捡来她看厌了的话本,用尾巴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被她发现他捡话本的事,是在一个热腾腾的夏日。
她将他堵死在一个洞里,指着他身旁的书道:“这是我的。”
那时他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人族的语言,不再沉默地盯着她,而是尝试着开口:“捡到了。”
仅三个字,却说得生涩含糊,发音也有些奇怪好笑。
她颔首,又想起什麽,与他道:“师尊教了我如何取名字,我刚给自己想了个,还没告诉她,也不知道取得好不好——你也识字,能不能帮我看看如何?”
他也看了好些书,自然知道名字是什麽。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一个名字取得好不好,但他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