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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记忆开始不受控地外涌, 桑褚玉也得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见屹舟燃烬内丹, 以此沖破禁制, 离开了禁地。
他像是只刚迈出巢穴的小雀儿, 哪怕因焚烬内丹受了重伤, 也仍旧鲜活好动。
那双斑斓如琉璃珠的眼睛, 看何物都带着亮晶晶的喜意。
也看见他只身一人来到了乌鹿村。
与现在的“他”说的话有所出入,屹舟到乌鹿村时,这村子并未废弃,人也还多得很。
屹舟来此处概是为了修炼, 便径直去了那村中的灵泉。
也是在那儿, 他撞见了另一只蛇妖。
那蛇妖虚弱, 却又擅辩,以帮他修炼为由, 借走了他的身躯,将他的魂魄放在了那枚残缺不全的妖丹里,置于灵泉底下。
屹舟本以为这是次难得的机会,不想蛇妖借走躯壳的第二天, 就用幻术将乌鹿村中刚出生的婴儿化出了恶鬼面。
刚生下的小孩儿承载着期许, 面容却比恶鬼更为可怖,自是将那些父母吓得不轻。
他原以为这会逼得那些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毕竟谁会容下一个可怖恶心的子女。
若如此, 他便能吞噬掉这些婴儿的先天阳气,也有可能躲过天劫。
但恰恰相反, 那些村民忍下了惊惧,开始四处寻医求药。
祭神楼的红绸缎挂了一条又一条,村口的小神龛里也日夜不断地供奉着香火。
蛇妖气极,最后干脆引来了滔天洪水。
洪水肆虐,淹了大半个乌鹿村,杀光了村里的人。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村民,便是为婴儿外出求药的産婆。
亲眼目睹往日和乐的村子化作横尸遍野的无人村,她悲痛欲绝。
又见蛇妖吞吃了那些游蕩在荒村中的亡魂,她自戕在小神龛前,借着脐带承接了小神像的灵力,将蛇妖困死在这荒村中。
后又从灵泉中取走了蕴养完好的妖丹,彻底断去蛇妖后路。
时至今日,已过了一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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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褚玉搜魂搜到的记忆,与蛇妖先前所言,没一件能对得上。
换言之,便是他一直在撒谎。
强行搜完魂后,她收回妖力,转而又掐住蛇妖的脖颈,拽近。
“还有何话要说?”
蛇妖还没从剧痛中回过神,脑仁一阵阵地跳痛。
好不容易熬过那阵剜骨剔肉的疼,他张开口,似想说什麽。
但还没开口,桑褚玉便一掌劈砍在了他的侧颈。
那蛇妖甚而还没来得及辩解一句,就已昏死在地。
巫召野在旁看得错愕难言。
不是。
这麽干脆吗?
而且……他记得搜魂术好像是禁术来着。
正想着,桑褚玉就看向他,问:“他犯了重罪,该送往何处?”
巫召野倏然回神。
算了。
她能知道什麽。
“刑仙门吧。”他没看见她搜出的记忆,但见她的神情就知此事不小。思忖片刻后,他道,“不过你要是想让他多吃些苦头,可以直接把他往千妖门送——那儿的手段要更直接。”
桑褚玉颔首,下一瞬便将蛇妖的生魂从躯壳里拽了出来,放进了特制的木傀儡里。
魂魄离体,屹舟的躯壳就跟凋零枯萎的花般,褪去鲜豔的色彩,开始萎缩、变形,直至化成一堆灰尘。
一阵轻风吹过,便不留分毫了。
她清楚会如此。
从屹舟的魂魄离体开始,这副躯壳就变得与死尸无异。之前所见,也不过是蛇妖生魂蕴养出的假象。
但看见那双琉璃眼珠变得黯淡无神的瞬间,她莫名记起在热腾腾的夏日里,静悄悄待在鲜绿树叶中的那条蛇。
“这妖占了别人的躯壳?”巫召野瞬间反应过来,“那之前的魂呢?那叫屹舟的。”
桑褚玉视线一移,看向不远处的鬼婆。
在她逼出蛇妖的生魂后,那鬼婆就停下了手中动作。她缓慢站起,手中的脐带散落在地,变成了一个个还不到膝盖高的小孩儿。一二十个,躲在那佝偻的鬼影后,或笑或好奇地看着他俩。
她蹒跚往前,从小竹筐里取出一枚小巧的眩丽妖丹。
历经数百年,妖丹已经只剩微末一点儿,被封在妖丹里的残魂也微弱到几不可查。
承载灵力的鬼不能言语。
递出妖丹后,那干瘪的嘴唇挤出一点儿浅笑。
随后,她便折过身去,引着那帮连路都走不大稳的小娃娃,一个接一个地进了烛火飘摇的小神龛里。
见状,巫召野大致摸透了情况。
“还能救活吗?”他问。
桑褚玉望着那枚妖丹,迟疑片刻,终是摇头。
魂魄离体太久,早已残缺不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