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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变故面前,原来个人险些发生的悲剧,竟是如此渺小吗。
“怎麽了,是哪里不适吗?”
转过头,綦北星正担忧地望着我。他那双看起来玉似的白净纤细的手还紧紧攥着缰绳,似乎是还在后怕着。
我很不合时宜地发现,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到我答应了他的请求骑马赶往京城,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看他,当然,也是第一次被真正地看到。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时候我才不得不承认,綦北星生了一双世间难见的美目。明明眼角尖锐、眼尾又上挑得有些傲气,可那双眼中所盛着的,又偏是这世间最干净、最悲悯衆生的一掬清泉。它们天真又成熟地望向整个人间,而没人会说这双眼睛背后的人,不是仙人下凡。
没人能从这双眼睛里侥幸出逃,没有人能望着这双眼睛,说出违心或虚假的话。
“是一时出神了,綦阁主好臂力。”
“哪里。是太劳累了吗?我们已入王畿,也确是歇脚的时候了。”
“綦阁主不必如此,赶路要紧。”
“天色确也晚了,再出了城又不好找落脚处,大不了明日早时再早些出发就是了,不碍事的——一槿兄,你脸色很差,真不是身上的伤哪里有不适吗?”
我勉强摇了摇头,但始终不敢看马下神色匆忙的芸芸衆生。
不敢看,怕自己真的迷失在其中。
綦北星虽不懂我为何忽而如此反常,但依旧搀着我,叫住周白,三人去寻找落脚处。
乱世即将到来,许多店家也纷纷加入匆忙逃亡的队伍,所剩的店家要麽是已经心一横、决心留下,要麽是大着胆子準备发国难财的亡命徒。
所幸,周家提前预留好了两间房。
分房没成问题,因为我和周白的关系始终还别扭着,而身体又不适,自然就分在和綦北星一屋,合情且合理。
落脚后,我便坐在桌案旁,随手拨弄着烛火。
随着屋门落闩,綦北星终于回过头来,道:
“一槿兄可是有什麽没有告诉我的旧伤?”
“并无。”
“是吗,可是自路上一槿兄走神开始,灵体就一直在扑簌着,似乎承受着飓风——假如一槿兄不告诉我,我又怎麽能为一槿兄治病呢?”
谈话间,他已经来到我面前,伫足时的距离太近,玄色衣袖状似无意地拂过我的指尖,留下一阵似有还无的柔软触感。
神情明明是担忧和安抚,我却分明从他灵体的状态中,察觉到一丝闪烁着的……
嫉妒?
我第一次质疑了自己的感知,但不等我再试探那究竟是什麽情绪,綦北星又垂眸道:
“再说了,我们已然出了无名阁,一槿兄再唤我阁主,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吧?”
海棠花香浓郁得可怕,我试图不动声色地调动灵体抵抗一下,但灵体明显不如修仙之人的强大,被盖过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可我能唤你什麽呢?”
“凡间人之间互称什麽,我们也互称什麽便是了——我不是一直唤你一槿兄吗?”
我总觉得这好像是个圈套,但又想不出这圈套的目的是什麽。想问些什麽,脑海中又反常地安静。
总觉得好像有些僭越,但是仔细将我认知当中的规矩都过了一遍,又没发现有什麽问题。
想想也是,綦北星这麽守规矩的人,怎麽会突然打破了自己的习惯呢。
擡起头,眼前的綦北星还是一幅医者仁心的模样。
“那麽……北星?”
“唉。”
他满意地应了一声,这才一拂袖,去了我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灯火阑珊,我看着綦北星的脸在光影间摇曳,忽然有种莫名的朦胧感。
“我们继续说旧伤的事吧,一槿兄。”
继续?
“什麽时候开始过吗……”
“难道一槿兄还是不愿意说吗?可我看一槿兄今日的状态,若不将这旧伤治好,恐怕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呢。”
不,答应了别人的事儿就要做好,这是我行走江湖为数不多的规矩之一。
我确定了一番自己的状态,确定能情绪稳定地複述这一切,这才道:
“我说。”
第39章·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其实,说完这一切,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痛苦。
或许是前不久刚和另一个自己分享过这部分记忆的缘故,我对这段往事确实比从前要能够直视一些了。
“一槿兄,能否问一句,令妹尊名是?”
“她太小了,还没有大名,只有个乳名儿,叫小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