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如把你所收信的主人和盘托出,也算是让我参与其中。”
綦北星的神情蓦然变得紧张。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或者说,望着那个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的人——,满眼皆是惊讶。事到如今,他也并无再隐瞒的意思,只是问:
“一槿兄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重要吗?”
“倘若我全说了,一槿兄便能同我一起入世吗?”
“那要看綦阁主的诚意了。”
綦北星游离于凡尘许久,在与人言语纠缠方面的功力远不如大侠李一槿。三言两语,已经自知理亏。他试着松开自己的袖口,但很快又无意识地攥回去。我看见他额角开始渗出汗珠,海棠花香无意地四溢。
到此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我即将听到的,会是一场浓缩了当朝多少风雨的故事。
*
我叫綦北星,世间所剩无几的修仙人之一。
我的人生,本可以只是一场修仙的历练,倘若不是我云游时,曾经逗留于那舜亲王府数日。
那时的天下,还不像如今这般暗潮汹涌。
我自幼远离尘世,跟随师父修习仙术,直到十五岁师父羽化,吩咐我在三年之中云游四方,这才作为半个仙人来到人间。对这凡间,我没什麽认知,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随身所带的钱财很快散尽,我流落街头,行至勾栏瓦舍,才发现街头练剑也能赚得银两。
这场半是表演、半是练习的舞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舜王车马路过,周边人纷纷跪下行礼,我却不懂,只是停了手,愣愣地站在原地。
“大胆刁民,舜王车驾前,竟敢不行礼!”
我不懂谁是舜王,但师父教过我帝王将相之类的事,所以我也不至于完全手足无措,立刻便学着周围人的姿态跪拜下去。
“不必多礼——那年轻人,可是正统修仙人?”
声音是从车驾中传来的,那也就是我与舜王结缘之处。
往后的事自不必说,舜王乃慧眼识才之人,二话不说,便将我接入府中。我便在此,度过了我云游的头两个月。
这段日子,我一面学习着人间礼节,一面同舜亲王府上其他公子一道学习经文——哦,那时候米熳还没有出生,他自然是不认识我。不过,我和周白公子,确实是在舜王府上相识的。
府上人待我都极好,甚至常常使我感到无措。与此同时,学塾先生、舜王知我还将云游多年,都主动教我凡间礼节。和其他公子们不同,我喜欢这些规矩。
无他,只是每每行礼,总能回忆起人生首次被陌生人的善意包裹的安全感。
舜王为人朴忠,一心为国。我被他接入府中时,恰是他凯旋后面圣归来,故而在府上多留了些时日。他对成仙之事本身不感兴趣,但对修仙之人所习武功、经书一类却颇为关注,尤其是灵体。
彼时舜王将至中年,灵体已难修成。不过年龄相近的几位公子倒是颇为好奇,勤加练习后,在我离开舜王府前,多已种下灵体,只需再觅良师培养便可。周白公子的灵体,也是那时种下的。
人间许多权力纷争,是我一个修仙之人所不懂、也不必懂的。我不懂什麽是夺嫡,也不懂什麽叫制衡。
我只知道,从政事上来讲,舜王为人实乃忠臣良相;从个人来讲,他也是管家有方之慈父,品行端正,家庭美满,况且,又是我云游后所遇的第一个愿施以援手之人,倘若没有舜王出手相救,我大概就要在街头流浪。
这对一个修仙之人而言,所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离开舜王府之后,我的云游远比起初时要顺利。尽管云游本身还是经济不足,可是因为有了舜王所教育我的一切,至少在我行走世间时,我有了与其他人进行交谈、交涉的能力,不再像起初那样举步维艰。
云游三年,除了人间百态,武林中事我也略有耳闻。其中最常听闻的,便是细柳派之事。
这个歪门邪道起源于京中,初时便靠着一系列同已有武功门派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和招式打下一片天下。不过那时,它的门徒还多只是误入邪道、或者自命不凡,除了性格较叛逆暴躁之外,还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印象。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它産生的第二个年头。
没人知道这是从哪对师徒开始的。总之,京中突然开始传闻,只有杀了师父,徒弟才能真的出师。与此同时,细柳派教义开始向着邪恶的方向演变,逐渐背离了它建立时的初衷。
一时间,武林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一阵大乱后,武林各门派同朝廷达成共识,决定共同开始对细柳派进行武力遏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