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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奕双目阖起,準备迎接那道贯穿。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自他体内一枚玉币中遁出,来到战场之内。
季听奕闭着眼等了片刻后,没等来想象之中的剧痛。
他静待几秒,继而缓缓睁开双眼。
熟悉的白衣身影静静立在他的身前,矛尖贯穿那人胸膛,露出一节石刺。
那伤口边缘没有血液,却有一片熟悉的柔光,沿着石刺缓缓溢出。
季听奕瞳孔微缩,擡头看向那人脸庞。
他一时愣住,以为这怨气凝聚之地,还会催生无边幻觉。
方归赈见季听奕愣住,一脸温和擡起手,摸了摸季听奕蓬松的头顶。
剎那间,季听奕感受着真切的触感,双眼微微开大。
他扯下头上的手,情急之中,朝着身前人大喊道:“你怎麽会来这里?!不是进不来吗!?你怎麽进来的!”
方归赈听着季听奕口中慌乱,双手恍然捧起季听奕的脸颊。
他朝前欺身,长矛自身后寸寸拔出,不由分说,俯身吻上那人不停开合的唇瓣。
战场之中,两道虚影轻轻触碰。
季听奕眸中错愕,望着面前人突然靠近的眉眼。
与此同时,他看见一粒粒青光,从方归赈身后出现。
无数青光朝整个九黎战场散去,不消片刻,几乎铺满整片幻境。
方归赈松开季听奕的嘴,沉声问道:“从前我吻你,你都记得闭眼的,现在在看什麽?”
季听奕回神,急促问道:“你是怎麽进来的?还能出去吗?”
“本是进不来的。”方归赈意有所指:“可那日初见,我送你山鬼花钱,你竟真的戴在身上。”
季听奕后知后觉,眼中迟疑,问道:“那不是山鬼花钱?”
方归赈:“那是云华山的镇山印,容家的传家宝。不过它没什麽灵力,只能当个护身符,倒也是真的。”
季听奕微微愣住,看向方归赈的双眼。
方归赈:“为何这样看我?”
季听奕喉咙一时发紧,继而,他见青光游弋、越积越多,心中十分不解,问道:“那些青光是什麽?”
随着他话音落下,方归赈微微笑起。
季听奕莫名其妙极了,刚要开口,方归赈却再次俯身而下,将他满心问题堵回口中。
与此同时,无数青光散入战场之中,落入一道道怨魂眉心。
战争的原因,怨魂早已忘记。
可青光入体的同时,却叫衆人想起了许多生前旧事。
作战、甚至死去的原因,一开始,也许只是为了想得到更多的领地,更多的食物。
而后,又是为了死去的同伴、为了不被侵略、为了保护族人。
怨气诞生的那一刻,是衆人仿佛终于意识到。
九黎的血流了半个九州,他们却还是败了。
但青光之中,字字轻问,问衆人为了九黎一族付出生命,一切结果皆由衆人拼杀而来,就算不尽人意,但当真怨吗?
青光一时静极,将此间铮鸣抚平。
轻吻中,方归赈觉得,并非是他不想解释。
而是若要他对季听奕解释清楚,他会觉得有些丢人。
有那样一件事,也许早在几千年前,甚至在遇到季听奕之前,他便该从天地间学会,可他没有。
而后玉姬长跪八十一载,虽将他请出玉清境,却仍未让他明白,什麽是“爱”。
故而情劫才会降下,罚他得尝人世之情,却必须饱尝失去之苦,才能真正历劫而出。
九黎壶上人世八苦,并非让他将苦难一一经历,而是要让他看清楚,苦难之中,究竟是何物,才会生出真正的漫天怨气。
李希因生母魇鬼被杀,引生怨沸腾,京安遭劫。
碧蛟因爱人饱受折磨,自毁紫府,沦为憎恶傀儡。
夫诸与元溪诸世离散,不舍入魂,别离难忍。
皁仁医院无数病中之人,人间弥留,病痛加身,却仍然不舍离去。
桩桩件件,怨气均非因苦难本身而起,而是因母女、夫妻、爱人、家人之间的浓重爱意而起。
张穆如落入魔道,念念不忘年少过往,至死执迷。
巫族举族遭难,全族同葬,含恨相拥而终。
神棠山神消亡之际,无力看顾山中之人,愤恨难抑。
场场幕幕,皆非真正源于八苦,而是源于困扰六族的癡迷爱念、同袍之泽、神族大爱。
他本应有无数机会,可以及早看透这些事,也早该悟出,为何在钟长青护山自陨后,壶上刻印会变得那样圆满。
战场之中,季听奕推开方归赈的身体。
他眉头紧皱,声音颤抖道:“我不管你是怎麽进来的,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