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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瞬息之差,黑龙终于赶到。
在玄力的扑咬下,碧蛟头颅一甩,重重落回海中。
季听奕无知无觉,只突然听见身边人朝他跑来。
他被抱进一个绵长的拥抱中,与那人一同倒在地上。
巨大的落水声,从两人身后的崖下同时传来。
方归赈心中后怕,如同海底的重压一般,让他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将怀中人一再抱紧。
季听奕受宠若惊,露出的眼睛眨来眨去,呆呆问道:“怎、怎麽了?”
方归赈缓缓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几秒后,他放开季听奕的身体,扶着怀中人一同站起。
方归赈面色如霜,站到崖边,朝崖下望去。
海中碧蛟一改方才那副无畏疼痛的模样,在海中凄厉扭动,继而悲鸣起来。
季听奕莫名过后,看了看方归赈,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寨黎。
他不知自己方才命悬一线,只觉这突发异状,似乎与寨黎有关。
方归赈望着海中碧蛟的怪异举动,对寨黎寒声道:“你果然……将仡沙身上的同命蛊取走了。”
寨黎喉咙间一片鲜血,嗓音模糊混乱,神情却异常平静,虚弱反问:“你怎麽知道?”
方归赈:“阿忆说你想用自己炼蛊,我便去看了仡沙的尸体。”
寨黎轻笑一声,囫囵答道:“别以为我猜不出,你们突然对我动手,是想杀死我,破除那碧蛟身上的怨气……”
她望着天上月光:“你们自以为聪明,却根本不知道,这只碧蛟当年化龙失败,便自损紫府,将自己变成了一条只知複仇的恶蛟。”
她笑着看向方归赈:“你根本就救不了它,就像我那日求你,可你也同样救不了仡沙一样。”
季听奕闻言,眉心深皱,朝前迈出一步:“闭嘴!”
方归赈薄唇轻抿,一手搭上季听奕肩膀,轻声道:“无妨。”
他看向寨黎,问道:“你方才故意逃到蛟口,被咬中时,做了什麽?”
寨黎:“我观你颈间一道旧伤齿痕,又命我为你身边这只毛茸茸的小妖怪取出体内蛊虫,便知那蛊虫,是他从你这里,顺着咳咳、咳……顺着血液渡来的。”
随着重咳,血液如失控一般,从寨黎嘴边涌出:“既然如此,你还需问我,刚刚做了什麽吗?”
崖下碧蛟痛苦半分,蛟首摆动间,撞在断崖崖壁之上,溅起一片飞沙走石。
寨黎看不到崖下情景,只能听见这一道道闷声重响,仿佛敲在心间。
她一字一顿,对着天上的圆月说道:“这同命蛊,本就是我在成年那日,为我和他……苦心炼就。”
“我与他结怨一生,两相生恨,已无任何情义。可我思来想去……他必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你莫怪我,不信你等……可这碧蛟,已经不可能再清醒过来了。无论你能将它封印多少年,只要它还活着,若有一日挣脱封印,便一定会水淹津港。”寨黎轻声道:“就算不为别的,我也绝不能、不能让仡沙一起承担这样的事。”
崖下声音凄厉,散在月华之中,悲鸣阵阵。
此间晓月,照着离人之间,数不尽、也理不清的深深纠葛。
如海浪连绵,无穷无尽。
寨黎眼中的神采,在最后的时刻,终于与月光同色。
她缓缓闭上眼睛,这具大量失血的身体,在她最后的瞬间,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心跳停止前的那一刻,寨黎有一点责怪自己,认为自己来的有些晚了。
不过好在,她现在就可以去找仡沙口中的望乡亭,去赴一场迟来的约。
对寨黎而言,人间凉薄苦涩,来与不来都没有所谓,男女之情更是虚幻,有与没有都没有两样。
她一生阴毒,本不报任何期许,望世间给予温柔。
不料竟然遇到一人,萍水相逢,多年苦寻,还愿与她一同前往地狱。
如此这般,实乃有幸。
呼吸消散的片刻,风声一同寂静。
季听奕望着寨黎尸身,一时缄默无话。
崖下,碧蛟体内的同命蛊,在此时持续发作。
它经天雷加身,体内经脉俱裂,又接连受到青翎与符箓带来的伤害,本就该奄奄一息。
许是感知到体内同命蛊的作用,碧蛟的眼中,终于带上了湮灭一切的力量。
他周身异鳞,在此时逐一点亮。
海中巨大身躯碧光粼粼,将这深夜海域幽幽沁亮。
海水翻涌间,碧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参天之啸,身体一瞬失去动作,缓缓沉入幽暗海底。
它应同命蛊道道召唤,于寨黎身后,被迫一同死去。
可与此同时,海中的碧光却没有熄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