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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扬讶然地垂头看她,雪龙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并没有擡头。
她语气如常,双目直视着前方,仿佛只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说?着,手指摩挲了一下神灵雨的剑柄。
兵士连连摇头:“王妃说?笑了,小人不敢。”
雪龙点点头,擦过祝扬的肩膀,站到祝扬前方两步的位置。
“那若是无事,我?们便告辞了。”雪龙吸了口气,潮湿的空气叫她直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她心中?有事,此刻便格外?想要离开。
说?这句话时,她语气没什麽好气。
雪龙也没管身后的祝扬有没有跟上?来,径直快步向?前,提起裙摆,往金墉城的大门那儿去了。
祝扬在原地站了片刻,一直到雪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大门处,这才转头看向?旁边的兵士。
“替我?向?你们中?郎将问好。”祝扬语气冷下来。
兵士听见“中?郎将”三个字,先?是下意识点头,紧接着意识到了什麽,浑身一僵,赶忙侧身让到一边:“......是。”
祝扬轻哼了一声,垂下眼睫,没再说?什麽,大步流星跟上?雪龙走了。
......
终于走出金墉城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淅沥小雨细如牛毛,朦胧的烟雾笼罩在金墉城四周的水面?上?。
马车已经等在了原地,祝扬冒雨走到车前,刚準备撩起帘子,余光忽然看见车夫老杨正朝着他使眼色。
祝扬掀帘子的手一顿,用口型问:“怎麽了?”
老杨拧着眉头,用手语告诉他:“王妃好像有点不高兴,您看......”
祝扬目光朝着车帘的方向?瞥了一眼。从外?看去,车厢里格外?漆黑安静,像是里面?空无一人似的。然而晚风掀起帘子一角,又隐约能看见一个端坐在车厢里侧的身影。
祝扬点点头,用口型道:“知?道了。”
说?罢,他掀开帘子,摸黑钻进车厢。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略微急促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证明了车厢里不至祝扬一人。
祝扬朝着车厢里侧转过头,唤道:“雪龙?”
坐在里侧的人一开始没动。
祝扬等了一会儿,便又唤了一声:“雪龙。”
“......”
良久,隐在车厢里侧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传来。
然而,下一秒,祝扬只感觉自己?被人扯了一把,差点儿失去平衡,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雪龙已经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
她呼吸不平,攥着他衣襟的手又有点儿颤抖。祝扬一只手绕到她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脊背,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抚。
“赵。”
雪龙忽然说?,“这是大晋皇室的姓氏。”
祝扬没说?话。
他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祝扬,原来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天意(三)
黑暗又狭小的车厢里, 雪龙看不清祝扬的脸,只听见他和她一样急促的呼吸。
她等着祝扬的答案,不自觉收紧了抓着祝扬衣襟的手, 将那薄薄的布料攥得皱起。不知什麽时候,手心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过?了好一会儿, 祝扬的声音才在车厢里响起:“我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你。”
雪龙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麽意思,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準备, 仍是有点难以置信地追问道:“所以祝扬, 你真?的是——”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真?正的名字,是因为我本就是没有名字的人。”祝扬轻声说道, “我刚出生时, 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就被迫和?我娘分离,自然也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原本应当叫什麽名字。”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最后几乎成了气音:“我是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啊。”
当年陆中宵貍猫换太子, 在?大司马眼皮底下保住了他一条性命,然后便带着襁褓中的他南渡点春江, 跟着桓胥回到了青河城,被诞不下子嗣的蜀君收为养子。
他有了新的姓氏、新的名字, 晋国皇室的姓氏随着那晚死去的婴孩一起, 被彻底地沉封在?奔涌的点春江边, 从此世人皆知太子遗孤已然惨死, 就连他自己?都是这?麽认为的。
少年时期的祝扬度过?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时光,他每日读书习武, 修行策问,小小年纪已经展露出不俗的才华, 如果日子就这?般平静地过?下去,他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国君。
直到长到舞象之年,陆中宵将他的身世完完全全告诉了他,彻底粉碎了少年人青涩又懵懂的志向。沉重、名为“複仇”的重担压上?脊梁,几乎将他砸得粉身碎骨。
名义上?,他是大蜀的储君,所以他注定要走的是一条朝着身边人拔剑的道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