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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动静,祝扬搁下书,擡眸朝着起居室的门口?看过?去。
世子爷随意翘着腿,姿态慵懒放松,目光触及她身上与他款式颜色相似的寝衣,眼尾弯了弯。
此时此刻,祝扬换下了他那身华贵的衣袍,素日里锐利而冷峻的气质竟然?也柔和了不少,压迫感也无端去了些。
雪龙在榻前定住脚步,眼眸低垂,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视角,祝扬只能?擡头仰视着她。
“你有话和我说?”
他微仰起脖颈,探出手去,轻轻将她垂落下来的一缕长发?别?至耳后,微凉的手指在她耳畔停留片刻,又像蜻蜓点水般抽离。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换一间屋子住呢。”
祝扬又靠回塌边,保持着抱着双臂的姿势,一眨不眨地看她。
灯火倒映在他眼眸底处,青年的眼神专注又朦胧。
雪龙对上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和女侍的一番对话,思绪忽然?再一次拉远。
她在这个瞬间里恍惚走了个神儿,忽然?间意识到,其实那些传言中的祝扬,或许并非是全然?不存在的。
传闻中的有些部分,或许是真的。
只是她在他的面前,他从来不让她看见自己?的那一面罢了。
见她站在原地发?愣,祝扬挑了挑眉,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怎麽不说话?”
“哦。”
雪龙回过?神儿来,小心翼翼地在塌边坐下,想了想,还是祝扬错开了一点儿距离,“关于今晚,我想到了一件事。”
祝扬“嗯”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有事儿找我,说说看罢。”
雪龙犹豫了一下,从雪白的衣袖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祝扬跟前:“你看这个。”
借着薄薄的灯光,他看清了雪龙手上握着一根精巧的白玉发?簪。
浮雕花纹巧夺天工,在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汀花浮玉,浑然?天成?。
他伸手接过?去,撚在手里反複看了一遍,有点儿不确定:“这是你的簪子?怎麽从来没见你用过??”
“还是说,你喜欢这样的款式?”祝扬想了想,“这倒是不难......”
即使他对女儿家的环钗脂粉并不十分了解,但?单看这簪子的玉质、雕刻的精细程度,祝扬也能?猜得出,这根簪子,并非等閑之物?。
价值不菲,寻常人家的女郎大概是用不上的。
雪龙摇摇头,打断他的话:“这不是我的簪子。”
“这根簪子,属于今晚那位舞姬小姐。”
祝扬一怔。
随即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了,“你怎麽会?知道?”
雪龙三言两?语和他说了自己?捡到这根簪子的来历,以及自己?将簪子拿去春风落,从春风落的掌柜那儿得知的线索。
原来她那晚去了春风落。
祝扬心中了然?,怪不得那日晚上,他和沈行藏在隔壁窥山水的雅间里瞧见她。
他安静地听着她说完,神情?渐渐凝重。
“我明白了。”
思索了片刻,祝扬低下头,凝视着簪子上繁複美?丽的符纹,眼神深邃:“你的意思是——”
舞姬确实不是刺客。
但?是如此看来,飞廉卫对她下手,却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在想,”
雪龙接上他的话:“朝廷是不是想用这位舞姬小姐,来掩盖什麽更深的秘密?”
碎玉汀花(八)
祝扬垂眸盯着那簪子看了半晌,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屋内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夜风贴着窗棂的缝隙吹过, 尖锐的呼啸声被?阻隔在外。床边灯影铺陈,无言地将两人的剪影拉扯得更长。
雪龙正欲继续说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 似乎有什麽自脑海中如流星般划过——
是那个今夜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今夜, 舞姬被?带走时, 到底有什麽不对劲?
雪龙瞳孔乍缩,忽地?伸手, 抓住了祝扬的胳膊, “......祝扬。”
她的手臂搭上来,祝扬这才发觉,身边的人竟然在无意识地?微微发抖。
这是想到了什麽,怎麽抖成这样?
于是他反扣住她的手, 应了一声:“我在。”
皮肤交叠的触觉让雪龙心下微定, 她深吸了口气:“——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挣扎过分毫。”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然而祝扬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细细想来,怪事甚至发生得更早。
飞廉卫命令下达的那一刻, 花魁舞姿回旋, 恰好?是面向雅间的方向。在火铳枪口对準她的瞬间, 舞姬理应是看清了二楼雅间情形的。
对于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而言, 哪怕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也足够她躲开那枚直沖着她而来的子弹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