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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君却沙哑着嗓子开口,打断了他:“不会错的。”
说完这一句,蜀君向后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顾嗬嗬喘气。
屋内安静无声,他破风箱似的呼吸声便?显得格外惊心。
蜀君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祝扬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内一时无人再说话。
一道清爽的春风自窗帘的罅隙中穿行而过,掀起竹帘的一角,在窗下投下一小块金灿的光斑。随即窗帘又重重落下,殿内再次恢複了幽暗寂寥。
蜀君哑声开口:“今日的事?就说到这儿罢,镜神道长马上要过来?,灵均若是?无事?,便?退下罢。”
祝扬便?沉默地站起身来?,向殿外退去。
外间的青碧纱幔撩起,祝扬转过屏风,正欲推开殿门,忽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从?外推开了。
带着暖意的春风登时灌了进来?,纱幔和薄帘被肆意掀起,在风中摇曳浮动。
泼天的日光照进来?,祝扬眯了一下眼,隐约可?以看见有个人跨入门槛走进殿来?。
来?人一袭青莲道袍,大袖在风中烈烈鼓动,面似浮玉,身如冷松,衣衫上沾着丝丝缕缕的道家香,正是?前几日祝扬在春秋代序门口打过照面的镜神道长。
二人擦肩而过,那股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祝扬这才发现,镜神虽然气质超凡脱俗,保养极佳,可?细瞧上去,脸上仍有细细的褶皱,并不是?一张年轻人的面容。
身影交错的瞬间,镜神微微俯身,拱手对着祝扬行了一揖。
祝扬脚步一顿,借着屋外照进来?的光线,看清了这人手指上带的几枚扳指,在微暗的室内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仅仅是?一瞬间,祝扬便?收回目光,冷淡地沖着他微微颔首,随即跨过门槛,走出殿去了。
漆红的对扇大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阖拢,祝扬站在檐下,若有所思。
扳指。
什麽人,会在手上戴好几枚扳指?
......
通幰车覆着长长的烟墨帘子,停在王宫门口。
车夫老杨坐在车驾上,断断续续哼着一支蜀中的小调,手指间把玩着半截刚折下来?的柳枝。
此时春浓,行道旁的垂柳早出了深绿的柳叶,枝条也不複前些?日子的柔软。老杨擡手遮了一下洒下的日光,感觉这些?时日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了。
宫门口转出了祝扬的身影,两侧的兵士纷纷拱手而拜。
世?子爷朝马车的方向走来?,老杨跳下车,看着他脸色,压低了嗓音:“还?顺利麽,殿下?”
祝扬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老杨心下一沉:“......大司马也在?”
“嗯。”
祝扬登上马车,厚厚车帷垂落下来?,遮住了下午熔金似的日光,一片凉爽。
熟悉的浅淡荼蘼花香钻进鼻腔,他的手指移到腰侧的刀鞘上,缓缓收紧:“难办。”
老杨没听明白,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祝扬的下文。
微风掀起覆于前侧的车帷,老杨只看见世?子爷阴影里淡漠的侧脸轮廓,衣袍逶迤铺陈于座上,像是?一道昏沉的影子。
老杨跳上车,握住缰绳,识趣地换了话题:“殿下,咱们是?直接回府上麽?”
本来?已经阖上眼的祝扬听闻这一句,忽的想起了什麽,再次睁开眼。
“不。”
他思虑片刻,答道:“老杨,我今晚要去一趟鸳鸯楼。
今夜鸳鸯楼花魁公开献舞,青河城无人不知晓。
花魁献艺日,鸳鸯楼大抵是?人山人海、水洩不通的盛况,要在这麽个盛大特殊的日子捉拿一个小小的女子,宛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飞廉卫为何要选今天?
或者说,他们故意要选的今天?
老杨听了,却略显犹豫:“可?是?,可?是?......”
祝扬:“如何?”
老杨擦了一把汗,语气略带怪异:“您这才成亲不到半月,今夜您还?打算回府麽?”
祝扬原本正倚在车内软枕上思考,忽然听见这麽一耳朵,思绪全乱了:“......”
这话怎麽听着有些?奇怪?
老杨一拉缰绳,马车缓缓行进起来?,一面斟酌着委婉道:“殿下三思,王妃还?在府上等?您吶。”
祝扬:“......”
马蹄声哒哒作响,金砖绿瓦的王宫逐渐被落在身后,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通幰车转过一条街角,却走的不是?回府的路,祝扬挑起车帘一角向外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地认出了这是?去鸳鸯楼的路。
“照常去罢。”
老杨原先以为世?子爷不会再回答了,半晌却听见了祝扬含着叹息的声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