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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私地决定把贺存一带出来养大,现在又不管不问地把这孩子丢回到陈鲜手上。
原本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他不能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牵累陈鲜和陈藩年纪轻轻就带上个还没断奶的拖油瓶。这是他欠下的债,是他该还的,还完这一笔,还有下一笔在等着呢!
圣慈学校的事情还没查得水落石出,赵博涛李端行都还逍遥法外,他不但帮不上忙,而且还心安理得的让陈藩替他完成本该亲手完成的事情,自己居然享受起生活,期盼起爱情来了。
他哪里还有爱情这种干净的东西,只不过是惯性的心软与懦弱的畏死罢了!
他永远对陈藩心软,陈藩要什么他就本能反射似的给出去什么,给他性,给他爱,还想把亏欠对方的余生都给出去。
他也永远对自己心软,并且跟以前一样贪婪,既想要舍身饲虎的功德,又想要钻空子全身而退,他总是想活命,想活命!想活命!他也配?!
肺叶急速挤压出空气,攥着车把的指节泛起骇人的青白色。贺春景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自己,但仍很有道德地怕吓到旁人,胡乱拿了下层的一件商品,假装蹲下身来看它的配方表和价签。
有一吨的眼泪灌在心脏里,贺春景想用针尖将它一举挑爆,放水将世间万物冲刷弥新,让自己再不留一点痕迹。
他想悄无声息地消失。
既想活又想死。
“你快把它捏爆了,贺老师,不是说不能玩食物吗。”
忽然,贺春景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把他手里快捏爆了的包装袋抽走。
暖融融的体温浸染过来,将冷藏柜溢出的凉气赶开了些。
“这什么东西,想吃?”陈藩单膝点地半跪着,抬手翻看从贺春景手里拿走的包装袋,“酸奶?”
贺春景努力突破耳鸣的杂音听他说什么,而后控制自己的音量回答:“想起来,存一……喜欢。”
其实他根本没留意自己从货架上拿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正常点,随口编的。
陈藩低头看了看写着“父爱配方”四个大字的酸奶袋子,对于贺存一好意思拿这玩意儿去结账的事情,打心眼里信不了一点。
“你说你,这个状态还乱跑什么,” 陈藩把酸奶丢回货架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展开了递过去,“用这个。”
贺春景接过来的手有点抖。
纸片撑开之后是个小袋子,棕黄色牛皮纸上印着红色方块,还有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M字标识。
袋子里还有炸薯条的香味。
没有人会毫无道理的随身带着它。
坠在贺春景心脏里的洪流忽然找到可去之处,直直奔涌向零七年夏天乳品厂的空地里,沿着足能藏下两个人的空管道倾泻而出。
他的呼吸支离破碎冲进纸袋,又被囫囵个儿地吸回鼻子里。陈藩就挺直了腰板蹲在他身边,张开衣服把他藏进怀里,倾身挡住路人们或是关心、或是诧异的目光。
他一面牢牢圈着贺春景的肩膀,一面颇怀歉意向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晕车,问题不大。”
人们听到这人可能要吐,很快呼啦啦地散了,陈藩却仍然没有半分松懈地紧紧揽着贺春景。
贺春景手中纸袋的声响渐渐弱了,那些阴暗的,缠着死气的念头随着呼吸的恢复而远去。
他指尖发麻,眼角全是胡乱抹掉的泪,背后靠着一片暖融融发烫的肉体。
像是找到了他在人间唯一的锚。
“很早之前落下的毛病,也吃过药,后来没再吃了。”
陈藩把车开到了一个地库死角,车屁股朝外面壁停好,无言抱着贺春景坐了很久。
车座被放倒在一个舒适的角度,贺春景斜着身子躺过去,肩膀和头都侧落在陈藩怀里。他闭着眼睛,偶尔听见长脚蟹在前箱里活动的声音,嚓嚓嚓,蠢蠢欲动。
“为什么不吃药了?”
陈藩手上覆在他侧脸上,时不时滑动拇指沿着他的下颌线摩挲两下。
贺春景动了动身子,稍微侧过一点,一张脸跟着埋进陈藩的羊绒衫里,没说话。
陈藩的手掌底下蹭进一只耳朵,贺春景就这么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姿势来。
“问你话呢。”
陈藩把手从贺春景耳朵上移开,指腹插进耳后浓密的黑发里,俯身凶巴巴地吼他。
贺春景被耳边气流喷得颤了一下,敷衍道:“后来没那么严重了,就不吃了。”
陈藩直接捏住了他的耳朵,揪着他抬头看自己:“等雪停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看大夫。你现在不说,到时候见了大夫也要说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