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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辉捏过他的下巴,撩起头发看了看他额角触目惊心的撞伤。
“他往你身上用什么东西了,后背弄成那个样子?”陈玉辉堪称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起来吃点东西,咱们聊聊去医院的事,不然你真会烧死在这。”
贺春景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喘了半天,开口时像是砂粒在喉咙里磨:“你去死。”
说完这句,贺春景压根不再看他一眼,吃力地朝另一边翻了个身,在压到背后伤口时发出哀哀的闷哼。
“听话。”陈玉辉搅了搅床头那碗粥,不锈钢勺子磕碰瓷碗发出叮当脆响,蛰得人耳朵疼。
自打从李端行那回来,贺春景就是这样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
不吃饭,不喝水,拒绝用药。
他像是做好了准备让自己病死在这间屋子里。
陈玉辉望着面前这一具形销骨立的萎靡身体,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好像达到目的了,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摧折,一番又一番的打击,那些沉重的,耻辱的事情,终于将眼前这根杂草野藤蔓般的柔韧脊梁压垮了。
他终于看到贺春景折断后倒伏在地的样子。
但在好奇心被满足之后,他又忽然觉得没意思。
陈玉辉终于想起儿时自己捉过的那只麻雀最终何去何从。
起初它毛茸茸的,柔软温热的身体让人心动。
排列有序的丰满羽翼让人赞叹于大自然造物的精妙,小巧的翅与爪,跟猫狗们笨重的血肉肢体截然不同,引得孩子将这漂亮的小生物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看、揣摩。
看完了表皮,就难免会好奇内脏与骨骼。
但他没有工具,更不得方法。
他只好隔着皮囊探索,顺着指腹底下感受到的,细小坚硬的轮廓一点点地摸。翅膀折断时发出清脆的喀嚓声,脚爪无力垂落,胸骨与脊骨被捏成一团,包在肌肉里磨得吱吱作响。
血液从又圆又钝的小嘴边溢出来,方才小精灵一般停留在孩童手里的飞雀消逝了,留下一只软热毛糙的肉袋子。
陈玉辉想起来他先是觉得可惜,而后嫌弃变了形的死鸟很丑,随手丢进了灌木丛,自己又琢磨其他玩具去了。
可他已经不是个幼童了,他不应该。
事到如今,他确实也不愿意目睹缪斯的陨落。
他将瓷碗重新搁回了床头,起身出了卧室。
不多时,他提着从书房里拆卸下来的电子设备走回来,伸手将卧室桌上的书本纸张拂到一旁,把笔记本电脑搁在了桌面上,插好电源线。
windows开机声惊醒贺春景昏沉的意识,他从余光看到陈玉辉在桌前调试着一个迷你的小摄像头,瞬间感觉像被投入了冰窟,神志被迫清明过来。
“你要……干什么?”贺春景从棉被堆里撑起身子,沙哑而迟缓地问。
“我建议你现在去洗个脸,然后回来吃点东西。”陈玉辉专注地调试着那个小玩意儿,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你也不希望陈藩看见你这样吧?”
像是被电打了似的,贺春景猛地从床上拔起来,尖叫着扑到床尾想要把电脑关掉,可QQ视频通话的等待音已经响起来,对方随时可能接听。
不能被陈藩看到!
来不及细想,贺春景凭借本能连滚带爬地又往门口奔,跌跌撞撞进了浴室。
瘫软在冰凉的瓷砖地上,贺春景感觉自己早已麻木的触觉又回来了,身下挨着地面的皮肉被冰得发痛。
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能看见吗?”陈玉辉的声音传过来。
电脑连线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杂音,而后那个贺春景无比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
“看见了,二叔。”远隔半个地球,陈藩的声音带了点电子质感,听起来有些失真,“早,哦,你那边应该是晚上,晚上好!”
一瞬间眼泪涌上来,贺春景无法抑制地轻声哽咽了一下,把脑袋往门缝处挪了挪,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贪婪地倾听。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认真的,发自肺腑的和陈藩说过话了。这些天他的手机被收走了,他猜是陈玉辉一直假借他的名义,用他的手机联系陈藩。
发烧的感觉不好受,全身上下皮肤像是有细细的针在扎,可这些压根抵不过此刻万箭穿心一样的痛。
房间里的声音陆续传过来。
“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视频了?”陈藩问。
“你过去之后,也不发照片,也不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陈玉辉声音里带着笑意。
陈藩沉默了一下,而后说:“我很好。”
“语言学校读得怎么样,生活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陈玉辉又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