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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春景没得选,只好跪在他双腿之间,小兽一般趴在对方膝头。
陈玉辉满眼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孩子。”
那板药的排布很奇怪,贺春景看着陈玉辉拿起那片金属色的小塑料板,不知道这药到底治的是什么病,但如果是什么刚需药品,那这厂家也太奸商了。
一盒一板药,一板药上只有圆圆的两个小白粒。
陈玉辉把那两个小药片剥出来,捏开贺春景的嘴巴,先放了一片到他的舌头上,有用指头按着药片捻了捻,一片白色的泥泞痕迹就此出现在少年红润濡湿的舌尖上。
“别咽,等着。”陈玉辉轻拍了下贺春景的脸,警告他保持住。
陈玉辉很痴迷他受伤生病的样子,拍摄出的照片有很多都出现了药物的元素,这对贺春景来说已经不算稀奇了。可今天吃进嘴里的药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苦味,贺春景猜不出它是治什么的,只好强忍着恶心张嘴等着,很快就在舌头下面积攒出一小洼津液。
陈玉辉从另一张椅子上捞起相机,对着贺春景调了调焦距,这才把另一粒药放在先前半融化的药片旁边。
他指缝里夹着被挖空了两个洞的小金属板,单手掐着贺春景的下巴,快速捏了两张特写。
“喝水。”陈玉辉指了指桌上的玻璃杯。
贺春景如释重负,举起杯子合着过剩的口水把药片吞下去,期间又被陈玉辉拍了两张。
“真漂亮。”陈玉辉叹道。
“我能起来了吗,上学要迟到了。”
贺春景脊背僵直,仍跪趴在他膝头,捏着喝空的玻璃杯努力压抑被苦到反胃的感受。
陈玉辉倏而笑开:“你都不好奇我给你吃的什么?”
“……是药。”贺春景讷讷回应,他不想再顺着陈玉辉的话和他往下聊了,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陈玉辉伸出手贴在贺春景脸上,刚用冷水沁过的皮肤温凉得像软玉,他竟逐渐嗤嗤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
这下子贺春景觉出不对了,慌忙往桌上摸了几下,抓住那只扁方的药盒拿到眼前看。
“左炔诺孕酮片”几个大字直愣愣冲进他的视线,紧接着下面那行小字如尖锥一般凿进他脑海里。来不及多想,贺春景手脚并用地冲进浴室,把胃里所有能吐出来的胃液胆汁一股脑呕了出来。
陈玉辉十分愉悦的走到浴室门前,斜靠在门框上看他,顺手又拍了两张照片。
贺春景整张脸都埋在马桶洞里,呼吸间全是带着酸涩的腥气。
“拒绝也要有拒绝的代价,不是吗。”
在耳畔嘈杂的鸣响中,他听见这么一句话。
也许是早上吃的那片布洛芬还没来得及被消化就被一起吐掉了,贺春景一直到吃完午饭,脑子里还在突突跳着发痛。
这是很坏的一天,贺春景趁着午休时间到药店买了一盒便宜的止痛药,走出药店门便放进嘴里吞了。
胶囊没什么味道,但黏在舌根的异物感久久未能散去。贺春景靠着大树低头站了一会儿,盘算着上星期陈玉辉给他的钱还够花多久,搬出来之后又该怎么开口跟他要生活费。
下次要钱的时候,陈玉辉会和他提条件吗?会提什么条件?
贺春景茫然望着路边正往外萌发鹅黄色嫩芽的树,发现自己支付不起任何除身体以外的代价。
这个认知让他毛骨悚然,因为没有人在面对一个交易时,会率先将自己的肉体和尊严当做筹码考虑。
除非那是个婊子。
贺春景大睁着眼睛,目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死死钉在天上。
他在这一刻感觉很累很累,累到让他想起早不存在的家,无比怀念那股无忧无虑的温暖。
妈妈,我好像每一次都做错了选择。
是否当年我真的不该活过来。他无声地问。
原来这感觉真叫人想死。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从这条路上匆匆走过。当时他怀里抱着一沓新旧不一的作业本,要带着它们赶往街转角处的小公园,认认真真写上一份,再洋洋洒洒拓出几份。
那时他脑子里满是天真的想法,以为自己可以吃苦,可以等待,总有一天他的生活会回到正轨上去。总有一天他会像先前的那么多年一样,上学,放学,通过考试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过更好的人生。
现在他发现不是那样的。
他的人生再没有“正轨”了。
贺春景年纪太小,小孩子总是要错信太多人。
他后来确实得到了曾经他想要的,可他从未想过自己要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好端端一张白纸被揉碎了划破了,上天每日眷顾那么多幸运的人,怎么独留我一人在受苦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