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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烨来到安放小露尸体的房间。她平躺在冷库的铁架上,红色的礼服已经被换掉。看着她被海水浸泡后惨白的皮肤,程烨抬手覆上她的脸颊,冰冷地触感让人不忍再继续触碰。
他的新婚妻子何其无辜。
李川告诉他有两个人时,他还以为是江易和袭击他的人一起落海,而当他看到李川发来的照片后,整个人怔住了,怎么会?在弄清真相之前,他甚至没法把小露还给她的父母。
这场营救与被营救并不是他跟江易的计划,也算不上默契,他知道,江易大概是在赌他的态度。只不过他不知道江易充其量指望他关键时刻帮忙,倒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命悬一线。
那日他在书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江易跟他爸的对话,以江易的谨慎和防备心,连他都知道他爸的打算是让江易有去无回,更何况江易自己。
他原本并不打算干涉他爸的决定,反正江易既然有了准备,大概率不会出事。然而当他听到他爸亲口承认母亲的非自然死亡时,他改变了想法。那一刻他被愤怒和惊惧裹挟,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居然是死也要跟他爸作对,程建义连结发妻子都能下此狠手,区区一个江易,能让他逃得掉吗?
既然是出海,最大的可能就是毁尸灭迹直接扔海里,至于捞上来是死是活,就看江易自己的造化了。婚礼当天他虽然提前做了安排,但一切都未成定数,两人抱着各自百分之一的可能,谁也没法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只能暗示江易,我知道我爸是个什么人。
没想到一切就跟算好了似的,却唯独小露是个意外。
他从无所谓江易活着,到必须要江易活着,告诉他小露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场婚礼,到底是不是仅仅被作为诱捕江易的网。
江易应该早就知道他爸一直在做什么,就像他也知道一样,但他从来不愿相信,母亲的死跟他爸有关。
他还记得第一次撞见父母吵架是在他刚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当晚他想跟母亲一起睡,就半夜爬起来准备偷偷溜进父母的房间。房门虽然是锁着的,但里面却传来巨大的声响,以及父亲的嘶吼。
要不是两人的说话方式与平日听到的大相径庭,他其实是记不住那么久远的事的。不过仅存的零星记忆也只不过几句对话,印象中的词汇他当时听不懂,直到后来才慢慢明白。父亲大概是做了什么事,母亲非常不赞同,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架。
自那之后,父亲对他越来越好了,会给他买很多吃的玩的,送他去了新的学校,他们还搬进了更大的房子,但母亲却一病不起。他偶尔会听父亲的使唤,抱着好看的衣裙拿去给母亲,可母亲一次都没穿过。尽管程烨听从父亲的安慰,变得越来越乖巧听话,母亲的病情也丝毫不见好转,再后来,程烨就不被允许见母亲了。
直到有一次,父亲去国外出差,程烨趁着保姆进房间给母亲送饭的时间,不顾阻拦闯了进去,然后被母亲骨瘦伶仃的样子吓得愣在原地不敢靠近。
也不知站了多久,母亲勉强笑着招呼他过去身边,他还是很害怕,但是心里又想:那是妈妈呀。这才一点点靠近那个快要认不出的人。
他还记得母亲以前常抱着他睡觉,妈妈的怀里又温暖又柔软,但现在搂着他身体的手臂,硌得他很不舒服。
他在母亲的怀里小小扭动了一下,听母亲说:“好孩子,以后记得听你爸的话,知道得少没关系,看到什么都不要随便说出来,知道了吗?”
年幼的他记不住跟母亲有关的太多东西,却在后来的生命里只记得这句话。
*
白天又黑夜,他那日一个人在小露身旁待了很久,遥远的记忆带来的不是温暖,只有无尽的冰冷。直到江易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他才离开。
江易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谢尧找上他的时候他连犹豫都没有就掩埋了谢尧的希望。心里却在苦笑,谢尧看起来再难过,也只是暂时的,而他呢?
要么他的计划成功,要么江易先醒过来。否则他绝不可能暴露江易还活着的事实,这只会让毫无意识的江易死得更快。至于谢尧,只能忍忍了。
程烨杂乱的思绪散开又收拢,看着床上的人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他例行来到程建义那,程建义对他最近的表现尤为满意,笑容不减。自婚礼过后程烨都会无视他的这幅笑脸,今天却怎么都觉得刺眼,开口呛了一句:“爸,我刚结婚就丧妻,您一点都不替我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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