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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天旋地转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发出尖利嘶喊——
“秦戒之!”
十三被这一声恶鬼般的尖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霎时跌进了淤泥里。
“呃……”他感觉到左脚上传来剧痛,十根手指的指甲里塞满了黑泥。他抓着地上的泥想要爬起来,却在此刻好像被五指山压住了一般,背负千斤重,任是怎么使劲也爬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十三紧要牙关,感受到了跌进烂泥里,任凭自己怎么挣扎,也永远无法脱困的绝望。
忽然,天上扑簌簌地落下几片东西——不是树叶,也不是芦花,而是褐色的羽毛。
羽毛从两三片陡然变成了几十片、数百片,像一场鹅毛大雪般地落在十三身上、脸上,几乎要将他掩埋入土。
漆黑的芦苇丛里又传来一声鬼魂般地叫喊:“秦戒之!”
十三本就惊惧的心弦几乎要被这鬼哭神嚎的惨叫给挑断。他的整个身体又都埋藏在羽毛堆成的小坟里,几乎要被羽毛给塞住七窍,不得喘息……他在这昏天黑地里紧张又生气地想着:秦戒之是谁?
他想不起来,他头好痛。
羽毛落尽了,十三身上不觉得轻松,反而感觉更加沉重。原来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羽毛忽然又变成了数十只野鸭子,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腰上、腿上,对着他乱踩乱啄,把他的肉咬得很疼。
“滚开!全都给我滚开!”十三挥舞着两只塞满黑泥的手,抓住鸭子的翅膀、脖子和腿把它们往外扔,可鸭子们还是嘎嘎嘎地在他耳边发出狠厉的叫声,翅膀猛扇,真是比鹰隼还凶。
这些鸭子不是他以前抱着玩的小鸭子!十三既痛恨又失望地想,几乎要大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十三才终于精疲力尽地从鸭子堆里爬出来,可脸上已经被鸭子的利爪划出了数不清的血痕。鸭子们四散逃进芦苇丛里,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秦戒之,是谁?”十三颤颤巍巍地从淤泥里爬起来,努力让自己站稳了,两条酸痛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然后手艰难地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你,又是谁?”他对着前方漆黑黑的芦苇丛追问。
“沙沙——沙沙——”高耸的芦苇丛在阴森森的夜风里不安地摇晃,却没人回答问题。
十三把心一横,拖着剧痛的左脚跑进芦苇丛里,尽管被密集的芦苇排挤得寸步难行,但他还是要一意孤行地把手伸出去抓人——
“出来!出来啊!”十三一边步步紧逼地搜寻,一边疾言厉色地叫喊,“很怕我吗?不然为什么躲着不出现!”
他的脸擦着锋利的芦苇叶子穿梭,在原本的血痕之上又添了新伤痕,很疼,甚至把他刺激出了眼泪,但是他完全顾不得这些,还是倔强地穿行在刀片丛林一般的芦苇里。当斜长的伤痕流血了,他就随便拿手抹掉,同时一次也不肯回头,继续往深处走。
走得越深,他就越觉得黑暗和阴冷,仿佛要走进冰窖里去。忽然,在某一刻,他正面撞到了一具温热而高大的身体。“抓到你了!”他紧张而兴奋地大喊一声,抓住这个人的手腕就要把他拉出芦苇丛。可是当他碰到这个人的手腕时,他发现这个人戴着一条平安扣。
我的平安扣不是断掉了吗?
十三脑子里刹那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就像一记响炮在他脑子里炸了一下,电光火石,但是没头没尾,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平安扣,更不知道平安扣为什么会断掉。
而下一秒,被他捉住的人忽然俯身过来紧紧抱住了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胸膛里,血肉里。
十三脏污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却根本抵抗不了他要把自己禁锢在臂弯里的力量,更抵挡不了从心口到掌心传递而来的、几乎烫人的炽热。
“你到底是谁……”十三幽微地问。
“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这人音色意外的很好听,和刚才十三听到的尖利鬼叫声大相径庭。
十三稍微放松警惕,“我不知道……你是福利院里的人吗?”
“不,你难道把我忘了?”这个人好像很伤心似的,叹息了一声,“爱恨嗔痴,慎之安之。我是你哥哥啊,戒之。”
“什么?”十三心里一惊,他只知道自己是个福利院里的孤儿,怎么可能会有哥哥呢?还有,他的名字叫秦十三,不叫什么戒之。
而且,爱恨嗔痴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慎之安之?他不懂,他一点都不懂。
十三在心神错乱中把人狠心地推开,“我是个弃婴,我没有亲人,更没有哥哥,你在骗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