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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一愣——怎么是他啊?
而贺慎安早在人群里就看见他了,刚刚还听到了他和自己爸妈的全部对话,此时他迈着长腿走到十三面前,高大的身体把窗前的猛烈阳光挡了大半,而他身上树木与骄阳般的香气却肆意地扑在了十三的鼻尖上。
十三像在白天里撞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贺慎安被孩子们围得出了些汗,此刻终于吹了点风,他舒畅不少,笑起来向十三招呼:“你好啊小鸭子,我们又见面了。”
十三:“……”
贺慎安见他没反应,就又叫他:“小十三?”
“我没那么小。”十三被他叫得浑身肉麻,三伏天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你看起来很小。”贺慎安拿起十三的画本,“这是你的真名吗?真有趣。”
十三搓了搓脸,摸到了一点汗。
贺慎安翻着他的画本,说:“你很喜欢画芭蕉吗?几乎每天你都要画一张。”
十三拿了个气球掂着玩儿,说:“我喜欢看窗外的芭蕉,它每一天都不一样。”
“噢?”贺慎安起了点好奇心和兴趣,他询问道:“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
十三把贺慎安带到宿舍里,紫竹福利院的墙砖都是灰白的,宿舍的陈设也都是陈旧而灰白的,十三一打开宿舍“刺拉拉”的窗,那棵碧绿的芭蕉树就豁然出现在了贺慎安的眼前。
芭蕉润绿得像活的翡翠,它在盛夏阳光里折射出灿烂的光,数片阔叶迎风舒展,盈盈欲滴好似情人的眼眸流转。和周围早就枯萎而死的木头和杂草不同,它是如此生机盎然,甚至能在盛夏歊暑中递来难得的凉意。
贺慎安坐在窗边吹着芭蕉树送来的清风,问十三:“你为什么会成为孤儿?”
“我是弃婴,”十三这时剥了个泡泡糖吃,他边嚼边说,“我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扔了。”
贺慎安看了看他的长头发,说:“你这么健康,又这么好看,为什么十三岁了还没被领养走?这根本不合理。”
十三吹出一个大泡泡,说:“当然是有理由的。”
贺慎安看着他把泡泡吹破了,等他接下去说是什么样的理由。可是十三却又吹出一个泡泡,半晌才说道:“但对你保密。”
贺慎安笑了笑,也不逼问他,换了个话题继续和他说:“你画画是跟谁学的?我看你每张画的用线都很有技巧和想法,不像是没学过素描的人只凭感觉画出来的。”
十三说:“老头。”
“院长?”贺慎安问。
十三摇摇头,说:“老头是捡到我的人,他叫秦山。”
贺慎安翻着画本,又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点,他说:“你画了很多风景,还有各种小动物,可是这么多张画里却连一个人物也没有,你从不画人吗?”
“因为我见过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我喜欢的人,老头和小玄子都不喜欢被画,所以我从不画人。”十三拿回画本将它在柜子里放好。
贺慎安想到那天傍晚在雾钟湖边,他撞见十三泪眼婆娑的模样,便问道:“难道是因为别人伤了你的心,所以你不爱画人?”
十三疑惑地乜了贺慎安一眼。
贺慎安抬手挡了一下照进来的刺目阳光,手腕上的平安扣玉在光线照射下呈现出一种纯粹温润的质地,他说:“那天在雾钟湖我看见你哭了,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十三若有所思。
贺慎安看着他被金色阳光照亮的半侧脸,说:“是真的没有还是你不想承认?”
十三偏头看他,眼神越来越认真了。
贺慎安的瞳孔在此时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浮光,他说:“因为你觉得自己就算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人会为你站出来主持公道,维护你的尊严和自尊心对吗?”
十三站起来,几乎是咬着每一个字地说:“难道不是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我是孤儿,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哥哥,我就算承认被人欺负了,也不过是在你面前自取其辱而已,我的命运和你们这些大人一样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东西。”
“不对,命和运不能被一概而论为没有道理的东西。”贺慎安拍掉了肩上的一点尘埃,说:“你的命,或者说你的出生是一个偶然事件,它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可是‘运’就不同了,你的运就是你的际遇,也是你的选择。”
这话有点深奥,小小年纪的十三听得有点费劲,但是他依然很认真地在听。
“你说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然而现在你却拥有了选择的机会。”贺慎安说,“你可以选择拥有父母,拥有哥哥,或者说拥有我。”贺慎安指了指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