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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听着窗外小雨幽幽淅沥,心里轻盈地很。
院长不喜欢他这不听话的样子,把茶杯一搁,说:“你怎么越大越听不进好言相劝的话了呢?看来是院里平时对你的教育还不到位。我看你这长头发也不符合仪容仪表的要求,该给剪了。”
十三的头发比较长,已经长到锁骨上了,他本身就长得漂亮,乌黑浓密又柔顺的长头发披散让他乍一看像个小女孩儿,而更细看之下倒是又很有雌雄莫辨的意思。
他这样的长相在孤儿里确实是凤毛麟角,甚至让院长都油然生出了些许自豪和骄傲来,就因为这么好看的孩子是他福利院里的。
曾经也有很多年轻的夫妻对小十三趋之若鹜,院长也是喜闻乐见,可是偏偏十三这个怪小子自己不情愿,害得院长在别人面前几次三番地丢了面子失了人情,也正因此院长渐渐地不怎么待见十三了,以至于对他使用的教育手段能用严厉的那就不来温和的,谁叫他如此油盐不进呢!
“今晚我就叫保育员给你剪了,别不当真啊。”院长说,他看今天贺教授的意思是还会来紫竹看看,便觉得还是得把十三收拾规矩整齐了再给他看。
小雨彻底停在了沉闷的夜里,十三从开空调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外面的湿热空气扑着他,让他马上出了一身细密热汗。他拨着自己的长头发,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弃婴!”陶雨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连连骂他:“连亲生爸妈都不要的弃婴!扫把星!小野种!”
十三正要抓他,可他却又像鬼魅般地溜走了。
“弃婴——小野种——弃婴——”
不怀好意的男童声在空寂的夜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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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育员要来给十三剪头发,十三不肯坐以待毙,偷偷翻墙出了福利院,借着雨后月色跑去了野凫湿地。
秦山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照例在湿地的观音泊上夜钓,月色溶溶随流水泛起涟漪,十三跳上他的小舟,向四面八方的浩渺烟波里眺望出去。
“老头。”十三拿了鱼竿坐到秦山身边,熟练地把鱼钩抛进水里。
秦山搓着饵料,说:“今儿没钓到鱼,你来我这儿吃不着。”
“我今儿不吃鱼。”十三说,“我避祸。”
“又要遭哪门子祸?”秦山盯着浮漂问。
十三调整渔线长度,说:“院长要剪我头发。”
秦山笑了一会儿,说:“他终于忍不住要给鸭儿拔毛了。”
“谁说不是呢?小鸭子要被扒毛了。”十三说。
秦山乐呵地收了鱼钩,新添了鱼饵后又抛出去,说:“你多不喜欢有人管你啊,现在眼看就要被扒毛了,该怎么办?”
“哼。”十三叼着根狗尾巴草,说:“干脆一头扎进水里,不回紫竹了!”
“这好啊。”秦山点着头说,“你要真是一尾小鱼,我肯定不钓你,钓到了也得把你放生回去。”
“我要是条鱼,那也一定是大海里的鲸鱼,老头钓不着我。”十三把脚丫子浸到水里,把野鸭子抱在膝上摸。
“小孩儿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十三是秦山他在野凫湿地里捡到的,因此他算是十三的救命恩人,在年龄上更是他绝对的长辈,可是两人聊起天来却像一对忘年交,不拘小节而自由随性。
天上皎月徘徊,湖中小舟漂荡。
十三钓了一会儿没见到有鱼儿上钩,就扔了鱼竿去帮老头撑船,让小舟驶进荷花丛里去。鱼儿喜欢咬荷花吃,老头在这里更容易钓到鱼。
十三他想自己夜里跑出来玩儿肯定瞒不过宿管,院长的电话估计快要打过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当晚风把荷花吹得在雾霭里亭亭摇曳的时候,秦山就接到了电话。
讲完一通电话,秦山也不跟十三说话,继续不动如钟地钓他的鱼。老头退休前是个干部,就算是院长见了他也得恭敬地称他一声“秦校长”,有他出面帮孩子说句话,十三今晚就可以不用回去了。
十三吃完几个菱角后拿出本子和铅笔开始写生月夜下的野凫湿地,湖面开阔视野极好,徐徐夜风把他的长头发向后吹,水鸟在他身边栖落又飞走,他安静又认真地画着,眼眸里盛满碎光如星子。
画完画后十三躺进小舟蓬下,悠悠地听着四周虫鸣盛嚣不绝,小浪层层拍石,最后他闲闲睡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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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十三回到紫竹还没来得及喝瓶牛奶就被院长揪到了办公室。昨晚在电话里对着秦山院长不敢发作,现在抓住这个小兔崽子他总算逮着机会出气了。
他先是把半夜偷跑出去玩的十三连训带骂地收拾了一通,从小孩儿的人身安全讲到服从管理的必要性,中间停下来喝了一杯茶,然后继续说十三本身思想品行不端,既爱和孩子打架又爱夜里翻墙偷跑,如此难管难驯长大了那还得了,指不定会给国家社会造成何种危害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