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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分钟,男人居然又暴动起来,站起来就要把压制着他的三四个男生给掀翻,秦戒之是其中之一,被男人用粗壮的手臂挥开好几步,倒退穿过一条金色光带,晃了眼睛。
闭眼时听到男人冒火的嗓子说:“别挡着了!走,回家再说!”
秦戒之睁开眼睛,看见他老婆被他从地上拉起来,哭哭啼啼地推了他几下,但是动作比较轻,也没能真的把他推开。
他们要走,可是画室学生人太多了,全部聚集在狭长的走廊上围得水洩不通。也许是夏天热的,夫妻俩脸和耳朵都憋得通红,一边抹汗一边叫大家都让让。
秦戒之退避到墙边,揉着被男人那棒槌似的粗手臂砸到的手腕,挺疼的,他揉了许久都消不了疼,反倒让本来干净的皮肤上抹上了碳黑,连他平安扣上的青玉都变黑了。
“……”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被踩得一塌糊涂的鞋子,金色光带正好斜切过去,把鞋面上膈应人的脚印照得异常刺眼。
“啧……”
这都什麽事儿啊……
他又想到夏羿,一个有抑郁症的人现在失蹤了,他爸妈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却还是找不到,那这就真的很难找到了……
他会在哪呢?他跑了是要去干什麽呢?
“……”秦戒之蹙起了眉,他有不好的预感。
这时去厕所的陈彦徽走……不,他是急匆匆地跑回来的,气都还没喘匀就大喊着告诉大家:“夏羿!”
这一声在人堆里一炸,把夏羿爸妈炸得率先猛回过头来,两三步追到陈彦徽跟前,抓着他问:“你看见夏羿了?!”
“他在楼上!”陈彦徽指着上面说,“天台!”
天台!
听到这地方在场衆人全都心髒一震,露出惊恐和紧张的神色。秦戒之也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在脖子里滑动。
“快走!”女人推着男人就往楼上沖,紧接着无数双腿脚黏在一起全部往楼梯上跑。
秦戒之在他们尾巴后面,却是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后没跟着大家往楼梯上爬。
天台上毫无遮挡,空气和地面都被夏天的太阳猛烈暴晒得异常灼热,连盆栽也全部被晒死了。大家一跑上来就迅速冒出了一身热汗。
听到有很多人跑上来,坐在天台边缘的夏羿回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他慌慌张张的爸妈。
“小羿啊!”女人哭天抢地地喊他,敞着怀要跑过来,却被两个学生左右拉住,她顿感无力,几乎要摔倒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别做傻事啊……你看看你妈妈……啊……”
可夏羿却似乎无动于衷,仿佛看不到她也别听不到她,面无表情地把头又转回去了,然后自顾自盯着自己悬蕩在高空中的脚看,不知道在想什麽。
男人悄悄走了一步。
“爸你别过来。”夏羿头也不回地说。
“……”男人咬牙绑住了自己的脚步,瞪着自己的儿子,竟然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担心和愤怒到极点的人往往是说不出话来的。
他站在原地鼓着胸脯,脸和脖子晒得通红,汗水顺着短粗的鬓角流下来,吹不到一点风。
然而同学们都忍不住喊夏羿,叫他别想不开毁了自己。少年人的声音青涩中尚且还掺着点稚嫩,但已经会心疼人了,让人听得心里泛酸。
可夏羿却佝偻了背,摇摇晃晃地抱着头缩在大腿上,非常痛苦地说:“不要……我都不要!我不要去画室,我不要画画,我受够了!我也不要回家,我全都不要了!”
“那就都不要了,都不要了……”夏羿妈妈已经双膝跪在了粗粝而滚烫的水泥地上,两只手掌也撑在上面,也管不了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到妈妈这里来啊,小羿,我带你走,什麽都不管了,你想去哪都行,我们走吧……好不好?啊?”
“我不要和你走!你老是哄我,每一次都是这样骗我!”夏羿指着他的妈妈,五官扭曲到极点,几乎变成了不像他自己的样子,“你把哄好了又继续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你和爸是一种人,全都很自私,说着为我好,其实要把我往死里逼!”
“我……”夏羿妈妈楞得长久说不出话来。
“呃呜呜呜……”
眼泪啪嗒嗒地顺着她颤抖的下巴掉到地上,却在瞬间就蒸发干净了。
夏羿好像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开始反複地说:“我不想画画的,我不想来犀山……就算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来集训我也还是画不好啊……我画不好,我怎麽也画不好,呃呜呜呜……啊……为什麽你们一定要逼我艺考?我不想要这样啊……放过我吧……杀了我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