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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不会说话,但远处的庞害分明感觉嘴里的荷叶莲花都停止了挣扎。
这是力竭了?庞害嚼嚼嘴里的莲花荷叶,它们还是一动不动,不像刚刚一样,恨不能跳起来把她的嘴给扎穿。
庞害正要一鼓作气把一池子藕都拔出,头刚要仰起来,就被匆匆赶过来的王遗策一屁股坐在头顶,动了妖术将她的脑袋压低下去。
脑袋突然重若千金,庞害下意识想将头上的东西甩开,但余光瞥见了金色的衣摆,知道在她头上的是王遗策,就没敢再甩脑袋。
她低着头,疑惑出声:“嗷?”
“这只藕妖貌似还有救,咱再看看呗?”王遗策低头和庞害对视,一头湿漉漉的金发倒悬在庞害的眼前。
庞害听话地松了嘴,吐出已经咬得稀碎的荷叶和荷花。
自难忘(15)
女人抱着一个还不满月的男婴,仓皇逃窜时失足掉入了荷叶层叠的湖里。
看似柔弱不经折的荷叶将那个男婴稳稳地托住了,却没能托住男婴的母亲。女人的头撞在了湖边锋利的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等藕妖用大把荷叶将其拖上岸时,这位可怜的母亲已经没气了。
湖里每年都会淹死一两个人,这对于藕妖来说不是什麽稀奇事。那些掉下来的人如果是小孩子,身轻体柔,她还能及时接住,将其抛回岸上;但大人她接不住,成年凡人的体重能够轻易压断她的荷叶梗,只能等她多调动些荷叶莲花来捞人。
水里的未知对于将死之人来说是十分可怕的,他们以为是水草牵绊住了自己,于是疯狂踢拽,将藕妖好不容易挪过来的荷叶梗都掰断扯烂,最终使自己溺死于水中。
这次的情况令藕妖有些手足无措,孩子的母亲已经没了,她虽是妖,却也知道凡人的婴孩是不能随便扔在路边的,容易被野兽叼走吃掉。
被裹在荷叶中的婴孩突然啜泣起来,藕妖学着曾经见过的妇女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摇晃荷叶,但婴儿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响彻湖面。
有风吹来,像一只大手拂过荷叶丛,藕妖感觉自己的叶子在随风摇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家伙可能是冷了。
她用荷叶梗抓了两只在湖面上游水的鸳鸯来,一左一右地放在小孩的两侧。
小孩的哭声弱了,但时断时续,睁着大眼睛不安地看向周围,目之所及只有接天的碧荷与两只被迫给他取暖的鸳鸯。
藕妖正在用荷叶梗挪土埋葬孩子的母亲,她一捧土刚放在女人的脸上,荷叶里的婴孩又大声哭了起来。这次藕妖将湖面上的一只母鸭甚至母鸭后面跟着的所有小鸭子都抓过来围住婴儿,却无济于事。
怎麽办?怎麽办?
小孩子的哭声不仅令人心慌,也令妖心慌。藕妖急乱投医,又想起路边走失的小孩会因为看不见熟识的人而哭泣,从来没有化过人形的藕妖将女人脸上刚盖上的土移开,仿照着这位母亲的模样化了形。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水里,探头去看荷叶上的小婴儿。
那小家伙泪眼朦胧地朝她伸手,但不得要领似的,总是抓到身旁的小鸭子。
藕妖伸手,学着这孩子母亲生前的样子,轻轻将小孩抱了起来。
她的怀里没有温度,但小孩却没再哭了。
藕妖拜托附近的羊妖群给小孩喂奶,又拔了许多自己的藕拿去凡人那里换钱,给小孩买用于取暖的布。她买了一个宽敞的篮子,在里头铺上厚厚棉布,再将小孩放在里面,提着去凡人的集市上卖藕,或是去找羊妖讨奶。
她学着人类的样子说话,学着人类的样子做事。小孩渐渐长大了,变得能够坐起来甚至是站立起来,于是她又买了一个背篓,将小孩放在那里面背着。
五个春天过去,小孩长得背篓也装不下了,藕妖又将自己的莲花和莲子都拿去卖掉,换钱请人来湖边搭了一间屋子。
屋里放着一张床和两张板凳,刚好够小孩住。
六岁的孩子大多进了蒙学啓蒙,藕妖牵着小孩回家时路过书院,听见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她问小孩要不要进去读书,小孩摇头说不要。
“我不想和娘亲分开。”
可藕妖后来听凡人们说,不读书的孩子会被人看不起,于是又赚钱将小孩送进了蒙学里,并保证每天放学都会来接小孩。
小孩进去时不情不愿的,傍晚放学出来时却高高兴兴的。
小孩跟她说,他有姓名了。
“我想跟先生姓,因为‘董’和‘懂’读起来一样,是知道很多事情的意思。”小孩举着一张写有五个字的麻纸,指了指其中两个字,“这是先生为我取的名,‘玄光’。先生说我内里聪颖,日后必成大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