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说不知道。
天色暗了下来,叶熄最终口干舌燥地离开了火车站,脑袋朝下耷拉着,茫然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该去哪儿回去上课
叶熄现在连半点儿学习的念头都没有。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他大概,再也不会,见到安然了。
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山坡上,颓然地跌坐在地,看着天上升起的一轮淡淡的月影,刀子似的风刮得他眼睛通红,满天的落叶喧嚣而过。
不知道坐了多久,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际,耳畔传来了火车“嗡嗡嗡”的声音。
广袤田野间,火车擦着天线在高架桥上驶过,隔着火车舷窗,一个戴口罩穿冬衣的身影,在叶熄眼前一晃而过,眨眼间便又消失,叶熄突然整个人触电一般跳了起来,疯了一样地追着火车尾巴狂奔。
“安然!”
“安然——”
“安然——!”
鞋子踩在下过雨后泥泞的山坡上,叶熄滑倒又爬起,爬起又滑倒,灌了满鞋满脸满嘴的泥和草叶,他还是不死心,就拿灌着泥的嘴巴放声大嚎:
“安然——!!!”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
而后,随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的逝去,火车驶入了漆黑天幕与大地的夹缝中,消失不见。
叶熄机械地站在原地,机械地转身,机械地往回走。
他用大脑里仅剩的神经细胞思考着,今天发生了这麽多事情,他甚至拼尽全力,都没能见到安然的最后一眼,他却根本哭不出来,哪怕是挤也没有半滴眼泪。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自己以前就是个小哭包,这也哭,那也哭,今天居然不哭了。
他只觉得心里缺了一块,轻的吓人,感觉不到疼,也不想哭。
他走下山坡,走上马路,走过大街,最后,走到了一片河岸边。
那天晚上,他跟安然,曾经有过一瞬间甜蜜的地方。
河岸四处泥泞,难以下足,坡上覆着青草的土地都被大雨沖垮了,露出裸-露的河床,泥土的颜色看起来格外渗人,柳树的树枝被大风吹断,无力地趴在地上,仅剩无几的柳叶也沾满了泥。
叶熄看着眼前的景象,嘴里明明是泥巴,却好像突然有了棉花糖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
他突然就绷不住了,跌坐在泥水里, “哇!”地一声,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
一群麻雀扑腾着翅膀从草堆中飞起,看热闹一样瞅着这麽个浑身泥巴的髒小孩。
————————
火车驶进了漫长的黑暗,远方的田野上,戴口罩的少年泪水一滴一滴地浸湿了口罩,回想起山坡上,那个风一样向后略过的身影,口罩下面,分明又带了笑着的薄薄唇形。
他瘦得皮包骨头,浑身滚烫,紧紧拉着弟弟肉肉的手,无声地说着:
“小叶熄,谢谢你。”
“在我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还给了我那麽多的温暖。”
————————
这才是作者有话说:
山长水远,小叶熄,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高考
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叶熄曾试着,按照小时候,安然给他的寄信地址,不远千里去安然家找他。
当他翻过一座座山,走了十几里险峻陡峭的山路,满怀希望到达安然他们那个村子的时候,入眼却是满目疮痍。
几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泥石流,整个村子都被埋了,幸存的村民早就搬走了,或投亲或奔友,四散在天南海北的各个角落。
叶熄再也找不到安然了。
他跟安然之间最后的那一根线,断了。
叶熄开始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学习,学习,学习,考试,考试,考试,无穷无尽的学习和考试……
失去了安然,高中的日子就像冰封的河流,枯燥且乏味,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就那麽平静无波地流走了,连一丝波澜都不肯留下。
有时候,叶熄的目光也会无意识地,落在安然曾经坐过几天的位置上,傻傻地发呆,他总觉得,安然似乎还在那里,身影挺拔而瘦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清风吹动窗帘,而安然就静静地做题,不理会任何人,做一个可望不可即的高冷学霸。
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安然,安然也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世界,世上也压根不存在这个人……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一场甜蜜,又苦涩的,有关青春的梦。
等做过的卷子堆起来有一人高的时候,叶熄要毕业了。
高考前一个晚上,叶熄趴在桌子前把课本翻了最后一遍。
叶燃敲了敲门,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坐在叶熄床边,递给他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