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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过的不是被张小安骗了，而是他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其实帮不了儿子什麽了，他老了，病了，而且……快死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做顿好吃的，他这辈子也没有其他的本事，总觉得做顿好吃的，大家吃开心了，就什麽都解决了。
张小安回头看见张大海的背影，有些心疼地停了下来看了看，但最后还是继续开走了。
第三章 恋爱
他跟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他自己的天地。
已是近黄昏。
张大海炒了个青椒油渣，夹了块腐乳，盛上一碗白米饭，坐在餐桌前，看了看素平的遗像，小声说了句：“吃饭喽。”
敲门声传来。
张大海起身走去开门，是广场舞之王马宝莲，他满面红光，头发梳得一丝不茍，依然穿着夺目的花衬衫、白裤子。他端着一盆做好的红烧鸡，还没等张大海招呼就擅自敏捷地转个圈钻了进来，把那盆鸡摆在餐桌上，手舞足蹈地从口袋里掏出两瓶江小白，朝张大海面前放了一瓶，然后哼着小曲自己盛了碗饭。
马宝莲像在自己家一样，一脸堆笑：“来来来，乡下弄的土鸡。哎呀，你几十年厨子白干了，这饭煮得干巴巴的，配不上我的土鸡，我这土鸡会飞的，我侄女婿要爬上树才抓得到，你尝尝。”
张大海吹胡子瞪眼，故意摆出一副赶客的姿态：“老妖怪，哪个準你进来的！”
“哎呀，留守老人，互帮互助嘛。”
马宝莲大口扒米饭，就着红烧鸡，吃得很香。
他们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张大海刚和素平结婚的时候，马宝莲就搬过来了，那时他还不会跳广场舞，马太太还在世，两口子不如张大海夫妇恩爱，每天家里华山论剑，鸡飞狗跳，后来马太太生病走了，马宝莲消沉过很长时间，两个老头互帮互助，一起喝酒聊天，度过了那段最煎熬的日子。后来老马爱上广场舞，从此豔光四射，拥趸无数，不再为人间事伤脑筋。
张大海一脸狐疑，脑子一转，谨慎地问：“是不是业委会派你当奸细了？”
“碰到鬼啦，我住二楼，安不安电梯关我什麽事，我还不想出那个钱呢。来，喝一个。”
“你啊，今天不正常。”
两人碰杯，张大海也不客气，夹了个鸡腿啃了起来。
“别卖关子了。”张大海几杯酒下肚，懒得跟马宝莲啰唆。
马宝莲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告诉你，我发了点小财。”
张大海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是哪个舞伴给你买衣服了吧？你再这麽跳下去，可以去参加《中国达人秀》了。”
“不是，你看过湖南文体频道的《大富之家》吗？”
“那是什麽？”
马宝莲拿出一张中奖的彩票，晃了晃，得意扬扬的模样：“每周六晚上直播的福彩开奖节目，每次填十位数，下一期直播摇奖，最高二十万！我啊，中奖了！”
“中了多少？”
马宝莲比出一个“二”的手势。
“中了二十万？”张大海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两千！你快跟我多喝两杯，沾沾我的财运。”
张大海抢了过来，看了看，又扔了回去：“我不稀罕，我只要子女平平安安，发不发财不重要。”
马宝莲眯着眼睛，小酌一口：“莫嘴硬，发财和平安又不沖突。来，碰一个！”
张大海笑了笑，又拿来彩票看了看。
每天清晨，东边的第一抹阳光一定是给老张家。湖南要麽阴雨绵绵，要麽烈日当空，这种和煦的、善意的，又丝毫没有侵略性的大晴天，其实并不多见。
阳台像被一片光晕包裹，很是晃眼。
素平似乎就站在阳台上，依然穿着那身米色的连衣裙，被阳光浸染得又像是金色，那是素平在张大海心中印象最深刻的样子，二十年了，要说她的每一个模样都牢记不忘，那一定是骗人的，但她在阳台上的背影，这麽多年来，总是在脑海里。
这厢素平小心翼翼地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把那些不同颜色的多肉摆成一个笑脸的模样。她一边哼着一首曲子，很是动听，歌词模模糊糊，大概是：
每个人心里一亩田，每个人心里一个梦，用它来种什麽，种桃种李种春风……
张大海听得癡醉，看着眼前这美好的画面，不忍心走上前惊扰，就这麽静静地看着，生怕他唤了她一声，就把这个美梦击碎了。
素平回头，对着张大海笑得灿烂。
“素平啊，这歌叫什麽来着……”
素平还未回答他，他便睁开了双眼，只是梦一场。他又坐在沙发上睡了一宿，再望向阳台，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黑白照片中的素平正温婉地笑着。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相同的梦，这些年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