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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穗委屈地哭诉着,张大海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地鸡毛啊,一地鸡毛。
许久,她哭好了,扭头问:“对了,你找我就送个菜吗?有话快讲!”
刚才还在心疼女儿的张大海突然反应过来。
“看你天天吃外卖,给你带点人吃的东西!这个炒腊猪耳在馆子里要卖好几十!这个腊猪耳好得很,你堂叔今年过年熏的,自己都舍不得吃。”
张小穗白了他一眼,洩气地说:“我就吃外卖,吃死了活该,死了也比现在好。”
“你!”
张大海原本想说“你怎麽就不能学你姐姐一样”,但他忍住没有说,已经遍体鳞伤的二女儿,不能再哪儿痛戳哪儿了。
“能报警吗?”张大海小心翼翼地问。五万块,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真是笔大钱。
“我给的现金,也没有借条,脑子一热就借他了,从来没想过他会跑。”
张小穗不太想跟他聊这个话题,她甚至有点后悔一时沖动说了出来,长辈帮不上什麽忙,却又多了一个人担心,而这种担心又会折射到她身上,双重痛苦。
她撂下一句:“没事我走了。”
然后,她转身走了。
张大海把空空如也的饭盒捡起来,唉,好歹她吃完了他带的饭。小时候她最爱吃他做的腊猪耳,她不喜欢卤得入口即化的口感,就喜欢熏制过有些嚼劲的,每次只要有了这个菜,她都会自私地揽到自己面前,拌着饭吃个底朝天。
她是不是已经不喜欢吃腊猪耳了?张大海想了想,可能吧,很久没有一起生活过了,儿女的口味都在慢慢变化,这也很正常。
金钻广场旁边巷子里有家小饭馆,叫天马餐馆,比起百味饭馆必然是小了一些,但因为在城区,装修别致,出入都是年轻人,门口被小孩用水彩笔写上“天马流星拳,吃饭不要钱”这样的俏皮话,竖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本周推出的特价套餐,所谓套餐,不过就是一份盖饭加一碗汤、一个茶叶蛋。
张大海拎着保温饭盒走了进来,审视了一眼墙上张贴的套餐介绍,有种天王老子下基层的既视感。他不屑地摇摇头,就这麽个小破馆子,特价套餐还这麽贵,做得肯定也不如百味好吃。此时店里人不多,三四桌人在吃饭。前台时不时有外卖订单的通知响起。
店员见张大海四处张望,主动问:“您好,吃饭吗?”
张大海收起那质疑的神色,礼貌地问:“请问……张小安在吗?”
“张小安?是哪个?”店员满脸疑惑。
“他不是在你们店里上班吗?你们……大厨?”
店员非常肯定地说:“没这个人啊,我们大厨叫李二毛。”
其他顾客进来,店员没再理会张大海,他站在原地一剎那不知所措。
这时,穿着外卖服的张小安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他并未察觉到张大海的存在,自然地走上前,对了一下订单号,然后取餐。
正要走的时候,他见到了张大海,四目相对,满脸错愕,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张小安是最后一个从家里搬出去住的,张大海曾经为这事整宿整宿睡不着,一想到从小到大都是在自己庇护下长大的儿子,突然要独自去闯蕩,总是不安的,除了舍不得,更多的是因为张小安的特殊情况,但张小安最害怕的便是被特殊对待,他一直希望家人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对待,因为他的残疾而获得的照顾对他来说是一种刺痛。可是,张大海明明记得,儿子搬出去的时候反複强调过他找到了一个厨师的工作,他继承了父亲的厨艺,悟性极高,十五六岁的时候,湘菜大全上的硬菜他就都能搞得定,只是他一直以来的兴趣都不大。儿子说準备来天马餐馆当大厨时,张大海是很开心的,一来觉得儿子遂了他的心愿,继承衣钵;二来他一直坚定地认为,一门手艺能养人一辈子,儿子下半辈子不会挨饿了。
张大海打量着张小安,戴着头盔,穿着黄色的外卖服,风尘仆仆的模样。
张小安霎时明白过来,沖出门外,骑着电动车飞驰而去。
张大海追赶着,喘着粗气大声咆哮:“你个龟儿子!给我站住!张小安!”
他哪跑得过电动车,金钻广场的巷子口还没到,他便放缓了脚步,停下来大口喘气。
慌张的张小安扭头,见状只好停下,张大海赶上来,伸出手想教训张小安,却又舍不得打,最后就轻轻在安全帽上拍了一下。
“你不老实啊!”他又气又心疼。
张小安看了看手表,有些焦急的模样,打着手语说:“我现在要送餐,要不一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