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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孩浓眉大眼,额头前有一撮黄毛,他见丽丽和外卖小哥面面相觑地傻站着,继续嚷嚷道:“怎麽还不拿过来,给你差评啊!”
张小安突然爆发,把外卖狠狠地摔在地上,扭头就走。
“喂!什麽意思啊!送外卖的也这麽跩啊!我要投诉你!”黄毛男孩欲追过来,却被丽丽死死拉住,她着急地对着男孩摇摇头。
张小安怒气沖沖地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一剎那,他动了回头去把黄毛男孩揍一顿的念头,但理智在短短的三秒钟里战胜了他的沖动。他并不了解丽丽,他对于丽丽最大的信任来自于他们拥有同样的命运,他总觉得这注定了他们俩未来的人生会携手共进,他突然发现除此之外他对丽丽没有其他的了解,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男孩是不是比他更早和丽丽相爱。两个人一起打过手语就得天荒地老吗,没有这个道理。她虽然跟他一样,但她想找个正常人,有什麽错,送了几次奶茶而已,还好意思谈什麽相濡以沫。
新的一单在催了,赶紧的吧。张小安忍住眼泪,沖出电梯,却发现放在宾馆门口的雨衣不知去向,问服务生,服务生忙着接待客人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只好作罢。
祸不单行,张小安冒着雨走到电动车旁,却发现因为违规停车被锁了。
他蹲下来用力掰了掰地锁,纹丝不动,无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仿佛在为这倒霉的一天奏乐。
他的手机收到短信:你好,订单号38746837被顾客投诉,您需要赔付此次订单的餐费98元,并被处罚200元,您可在24小时之内进行申诉。
张小安看着短信发呆,这时社区保安来了。
张小安用手语询问:“你好,请问可以帮我解锁吗?”
保安见是聋哑人,愣了一下,然后大声地边比画边说:“你这乱停放,按咱们这儿的规定得罚两百,听没听明白啊,你,违停,要罚两百。”
张小安不懂保安的意思,用手语解释道:“我刚才送外卖,所以来晚了,真的很抱歉,能不能网开一面?”
“什麽意思啊,不想出钱,车就得扣这儿了!两百!明白了吗?给两百,放你走。”
两人在雨中互相不理解对方的意思,保安气沖沖地走了,只剩张小安站在雨中,他使劲拽着自己的车,可那锁纹丝不动。他浑身被淋得透湿,绝望地坐在地上。手机振动,是张小穗发来的:最近跟爸联系没?
张小安喘了喘气,回了一句:没有。
他抹了一把眼泪和脸上的雨水,一拳砸在电线杆上。
好几年了,这个梦一直反複折磨着张小安。
阴暗的楼道里,他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寻找着藏身之处。尚显稚嫩的他被几个高大的少年一路追赶。无论他躲藏在哪里,最后总是会被他们抓住。他们把他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身上,他无法挣脱。带头的男孩把精疲力竭的他拖进宿舍,关上门,他蜷缩在墙角,害怕地看着他们。那男孩走过来,阴森的笑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近。
醒了。
张小安坐了起来,浑身是汗,发出压抑、害怕的嘶吼声。
好友花炮和他合租在一间狭窄的小房子里,睡高低床。
花炮是个孤儿,是张小安在特校认识的朋友,但他并非残疾,而是在学校打零工。
张小安毕业后,花炮跟他一起离开特校,两人一起做了骑手,花炮是张小安与外界发生关联的纽扣,也是他唯一值得信赖的朋友。
被噩梦吓醒的他起身,跌跌撞撞闯入浴室,打开淋浴,沖洗着自己的身体。
花炮被吵醒,他揉了揉眼睛,探出头看了看,然后爬下床,走到浴室门口。见张小安在淋浴下瑟瑟发抖,花炮慌张地伸出手一摸,滚烫的水让他像触电似的弹开。张小安身上已经被烫得泛红,花炮赶紧关了水,拿出毛巾为他擦干身体。
张小安颤抖着,大口喘气。
花炮紧紧握住他的手。
花炮的手语很是熟练,他问:“又做梦了?”
张小安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点点头。
花炮拍了拍他的头,用手语安抚道:“别担心了,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张小安发着呆,许久才平息下来。
等张小安躺好,花炮才敢回到上铺,他时不时担忧地探头看看,这不是张小安第一次失控了,幸运的是,每次都有花炮在。他们没有太多的客套与算计,都是不被命运待见的小孩,都是从泥潭里爬上岸的勇士。这些年花炮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张小安。他们很清楚,在面对世界的时候,花炮是捍卫者,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