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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转之书 Chapter 3 持灯与友人谈“理想之爱”》
“有一段时间我感到迷茫——”苗书说。“她死了以后我不知所措。”
“那以后光明街被拆除改造。”时敬之说的是德尔菲诺的历史,他在城市更新档案中看到的城志,“在非常久远的历史中,曾经那里是市政厅的办公场所,周围有驻军把守。后来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密集型制造业在此兴盛,人口大量流入,随着工业中心转移,人口也随之而去,渐渐多了些无政府部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那里开始成为藏污纳垢的下水道、滋生罪恶的温床,到了地理大迁徙时代,没钱没身份的新市民大量涌入,那里成了身无分文的逃难者的家园——”
“你怎么知道……”
“偶尔在城志里看到的。”时敬之说,“密集的建筑暗无天日,内部采光条件十分恶劣,拆除此地刻不容缓。”
那对他而言,是非常广阔的一片时空,以至于他读来看来,依然只是只言片语,在心里画个大约的轮廓——毫无营业资格的小诊所、伪造的证件、招徕生意的站街女、寒伧的小旅馆、阴暗潮湿的寮屋、逃脱追捕的罪犯、伪造身份的流亡者…………
它太沉重、太久远了,甚至显得抽象。他是完整的超一线工业城镇的中,由德行、律法、财富、规矩、思想打造的新生半神,品德上如宗教般涂抹了圣光,扛起描绘与讴歌神明的重责——
然而这些在光明街面前毫无作用。
它超脱了他的既定认知、既定叙事、既定经验——它逼着他、强制他、迫使他低下高傲而昂贵的头颅,触摸它、感受它、体验它——
谴责毫无意义,教化似乎无用,表达无法明理,沟通暂时失效,感慨成了遮羞布,任何话语令人难以启齿——只有刀剑、枪炮、暴力、鲜血——这套最最符合贝伦的规则,仿佛才是最适合这个三不管地带的金科玉律。
每当这些时候他都不好受,知识、理智、文明、真理仿佛成了扼杀渺茫希望的刽子手,时敬之心里泛起一种无力的、压抑的、漫长的阵痛。
“但是并没有拆……”苗书低声说:“推土机来了又走,搞的人心惶惶,生活都乱套了。”
“记得这么清楚?”苗书下意识去看时敬之的脸色,对方面色平平,“那时候你的年纪并不大。”
“…大多都是听来的。”苗书的回答显得有些吃力,眨巴着眼睛瞅他,带着股笨拙的讨好感。
时敬之哪怕再迟钝和回避,也明白对方这是怕被讨厌——非常诡异的是,在很多时候,他对着苗书,竟然有一种别扭的照镜子的错觉。
“她是个怎样的人?”时敬之调整了一下坐姿,面露微笑,丝毫没有I人强装E的错觉。
“好人。”苗书被这一笑晃花了眼,仿佛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和吓到,紧接着他快速眨巴眨巴眼睛,对所说的话非常笃定,“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她是自愿——”时敬之略一踌躇。
苗书一愣,时敬之的问题进入了他的舒适区,那些踌躇和犹豫没有了,继而脸上绽放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辣和城府,他噗嗤一笑,“问问我们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自愿的?!她们都是自愿的!”他笑着说话,眼睛里有光,“我也是自愿的。”
这句话有些打碎时敬之的认知——或者说这件事的表述,似乎和沈方慈的话语不太一致——
“我出身于贫民窟,每天遇到的都是些不怎么好的人,暴力、残酷、肮脏、不入流——”
“大部分人,住在烂尾楼里,没吃没喝,随便让人上。”
“但是她不那样。”苗书话锋一转,他们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我们每天研究的东西就是怎么才能更讨人喜欢,让那些人给我们捧上兜里的钞票,心甘情愿地捧上手里的钞票。”
那不久以后是苗书的生日,有一位他的好友请他去酒吧喝酒,朋友搂着他的肩膀走上高台,举杯邀请酒吧里每个人都喝两杯红酒。“不要让妓女有爱情,那是她死亡的开始。”苗书声情并茂地高歌。姚月白不住重复:“你不要这样,不要妄自菲薄。不能这样,苗书,你好好回去读书,好不好?”苗书沉闷道咕嘟道,“我当然不是妓女,我不做皮肉生意。”
他把这句话同时敬之重复:“对不起……其实很难以启齿,我只是酒吧里的掮客而已,靠着嘴甜从老男人兜里摸出钞票——那一年我才四岁。”
这听起来是很惊悚的事情,但是苗书提起来,语气相当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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