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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你陪我再去看阿娘一眼好不好?我想再看看她……他们不让我进去……”
第41章 平南县君
祠堂。
二人翻墙进去的时候,祠堂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却无人值夜。
尸首就停放在祠堂厢房。
但她们从后窗进去的时候,却看见里面的蒲团上已然坐了一个人,正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两膝之间。
片刻犹疑后,戚玫唤了一声:“……爹?”
那人循声回头,只见戚卓换了身素衣,便这么坐在蒲团上,神形有些憔悴,眼中血丝密布,周身还有一股酒气。
“你们怎么来了?”
戚玫坐到了戚卓身边,红着眼睛:“我想阿娘了,我想看看她。”
但慧姨娘的棺材早已盖上,厢房中,烛火明亮,白幡和烛火被风吹得摇晃。
“爹也想来看看她。”戚卓说着,轻抚着戚玫的脑袋。
“爹……”戚玫伏在戚卓的肩头哭得十分哀恸。
长夜寂寂,只闻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白烛燃过半的时候,戚玫睡着了,戚玦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戚卓则沉默着,将自己手抄的经文一张张丢进火盆。
戚玦想到了她娘,曾经名动眉郡的花魁娘子,被尸骨不全地葬在城郊的菩提山。
她不确定戚卓是否也曾经如这般悼念温敏儿,只是看着他如今深情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大懂,为何她的父亲,能对他的妻妾,不管是温敏儿还是慧姨娘,甚至是顾新眉,都能保持着一种游离于深情、薄情和滥情之间的态度?
同顾新眉举案齐眉,却偏偏不碍着他养外室;对温敏儿倒也称得上年少情深,却又弃她们母女多年不顾;暗通款曲地纳了慧姨娘,对她百般骄纵,却又让她命丧于一次惩戒。
自从知道她娘的死和顾新眉无关后,她便再不怨顾新眉,因为于顾新眉而言,自己只是个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
她只怨她爹,怨他多情又无情,给不了名分却要招惹她娘,生下她后又让她们母女独自扛下所有冷眼和非议。
她诞生于一个错误,却是她们母女承受了这个错误带来的后果。
可,她对戚卓的感情也十分复杂,按理说她该恨他的,可偏偏相反,她还几次因为戚卓的那点关心和维护动容。
每思及此,她总觉得愧对于她娘。
外头的烟花放得十分热闹,可在灵堂里听见这声音,只让人觉得寂寥。
戚玦用拇指悄悄揩去眼角的一滴泪。
她困意上涌,眼皮愈发重。
这一夜,她又陷入了陌生而诡谲的梦里。
……
梦中,自己似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学堂,台上有个老先生在说话,周围人等具正襟危坐,忽而,下学的钟声幽幽响起。
她前桌坐着的人不是戚玫,而是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清丽的陌生女子。
但不知为何,自己却像是和她认识了许多年一般,没有半分隔阂。
那女子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顺着玉雕的长阶往下,学堂门口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一树金黄。
除了那女子,周围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具是模糊不清。
而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有人唤了她的名字,她虽听不清那名字是什么,却知道绝对不是在喊“戚玦”。
但或许是人在梦中的意识总是难以自控,她并未觉得对方对她的称呼有何不妥,便回过头去。
人群中出现了两个能看清相貌的少年,一个红衣张扬,一个白衣沉静,自己似乎同他们十分相熟。
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自己身边的女子便和那红衣男子拌嘴起来,戚玦对着那白衣男子笑道:“咱们走吧,别碍着别人打情骂俏了。”
这话说得露骨,那女子羞赧地瞪了她一眼,转头走了,那红衣男子见状赶忙讨好地追上去。
……
祠堂的蒲团上,一张金白钱顺着风翻飞起来,落在戚玦左侧的发辫上。
梦中,她轻哼着笑了一声。
戚卓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蒲团上歪歪扭扭的两个人身上,又伸手替她摘掉了那张金白钱。
戚玦醒来的时候,祠堂里只剩下她和戚玫两人了。
她许久没做这么明亮的梦了,那梦里是难得的晴好天气,一觉醒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不少。
只可惜,那梦里相貌清晰的人,醒后便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
慧姨娘出殡那天是大年初七。
是日,天晴云淡,枝头雪未消。
慧姨娘最喜欢桃树,桐院里种了好几棵,春暖的时候,细枝探到南窗前,摇落芬芳于窗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