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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又是没有光照的夜晚,大脑很容易因此产生时间错乱感。褚晏清只得用手机屏幕的亮光充当光照,准备要依次处理未读的工作群消息,思维却乱得像团搅拌机里的水泥,怎么也无法收束精神。
他原以为是药物副作用,又摸到身旁浸透的床单被褥,盛夏时分也渗着冰冷的寒意,怀疑发烧的可能性更大。他也无法从这片难耐的湿冷中起身,脊柱炎最忌讳长时间保持某个姿势不动,此时腰椎和拿铁钉焊死的钢板无异,稍微碰一碰便传导来剧烈的僵痛。
那就等太阳升起吧——不论和痛楚纠缠的夜晚多么漫长,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到清晨时分,褚晏清照旧在发烧。仰仗着两颗退烧药的效用,他跟随摆渡车一同去了片场。
汪导讪讪道:“褚总,实不相瞒,我现在见着你都心慌。”
褚晏清皮笑肉不笑的:“心慌?心慌证明您心里有鬼啊。”
“你来就证明拍摄进度拖沓了,我就得加快进度,但我也没法保证能做到。”
“放弃完美主义吧。反正有些镜头您再拍十来遍也不满意,不如就用第一遍的。还有些镜头您现在是往死里抠,等后期剪辑的时候您又觉得不合适,照样白拍。”
“我知道我知道。”汪导用下巴指证地面尚未干涸的雨水,“但也不完全是我的问题。你看这鬼天气吧,雨像不要钱一样下。摄影棚里能完成的镜头还好说,需要光照的外景简直是折磨灯光组和摄影组……”
“耽误的进度可都是钱。尤其过段时间还可能有台风过境,说不好要停滞几天。”
汪导看起来也一个头两个大,“我尽力吧,但如果真的拍不完,你说该怎么办?”
褚晏清认为这是句废话,有些不屑于回答,“还能怎么办?反正档期是定死在春节了,那就继续缩紧后期剪辑和特效的时间。只要您别给我闹出人命来,什么都能再想办法。”
天公一直未能作美,但定好的场地都已经搭建完毕,剧组只能硬着头皮赶进度。
在持续的暴雨中,剧组那些矜贵的摄像设备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场务总要一遍又一遍地冒雨更换保鲜膜和防雨罩。而多了几层步骤就难免进度缓慢,尽管剧组每天都熬到深夜才收工,实际进展还是落后于原先制定的计划表。
为督促拍摄进度,褚晏清也成为摆渡车的常客,每天七点半随剧组人员一同出发,到深夜再一同回酒店。所以他和程醒言的见面频率比原先交往时都要高,但也就停留在见面这一步了,两人已生疏如普通同事,除非工作需要,否则搭不上话。
诚然,他认为忙碌要比无所事事好得多,因为忙碌能够让人忽略。不论是失去程醒言,还是旧病复发,他能感知到的痛苦好像都变轻了。
褚晏清很快尝到忽略的代价。
瓢泼大雨总在夜间落下。拍摄紧急暂停,片场的工作人员只顾得上抢救设备,坐上摆渡车时基本是浑身湿透的状态。金属车身勉强承受着暴雨如子弹般的攻击,而反复滚动的雨刷未能破解雨幕的遮拦,巴士走走停停,行径缓慢,达到酒店的时间比平日晚上了半小时左右。
在起身的一瞬间,褚晏清竟眼盲般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顿在原地等黑雾散去。他终于无法忽略骨头里来势汹汹的刺痛。
被同事发现走路姿势不对劲是很难堪的事,他决定等到最后再下车。
他以前琢磨过,丹麦那条为爱化为泡沫的蠢鱼,应该跟他得的是同一种病,才会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至于体温,这几天就没真的降下去过。难耐之中,他几次欲生理性呕吐,但料想俯身下去却吐不出什么实质性内容,还可能久久直不起腰来,他不愿意做亏本买卖,宁愿忍耐着别吐。
褚晏清从电梯间挪到酒店走廊,还是败给了愈演愈烈的反胃感。他刚稍稍倾身下去,腰椎里又迸发出穿刺般的剧痛,双腿支撑不住昏沉下坠的身躯,姿势就变为格外狼狈的半跪。
他想要尽快结束这阵恶心劲头,干呕格外急促,还未能起到任何缓解作用,便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听声音是几位摄影组的同事,在商量夜里要去谁的房间打桌游。
其中一位笑着压低了声音:“程醒言,快看你男朋友。他不是在等你回去吧?你还是别去玩了,要是褚老师生气了,我们谁都招惹不起。”
有片刻没人出声。接着传来程醒言故作轻松的对白:“你成心拿我取乐?我说过不是吵架,是真的分了。”
“真的?……你要不还是过去看看,感觉不太对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