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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起路来都不大自然。

樊氏见孟绪已有动身离开之意,起先还一言不发地杵在原处,可当察觉到她脚步的迟涩,终于再也保持不住沉默。

“孟姐姐……!”她三步并两步跟上去,“等等我。”

“今日倒不哭了?”孟绪这才柔柔淡淡地问道。

樊氏见她语态神貌一应如常,竟似全然不为方才之事挂心。就好像自己跟上来无所谓,不跟上来也无所谓,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她本以为,她应当是施恩图报,想自己从此对她感恩戴德,才会为自己出头。

此时再掐两滴泪未免太假,亦步亦趋之间,樊氏只捂着胸口,怯声道:“柔妃娘娘如此威严,妾是有些后怕。”

孟绪不明所以地笑了声。

樊氏有些吃不准她的态度,一时也没再吭声。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困在心头的疑窦诉之于口:“姐姐为何会帮我?”

“我以为,我们只是点头之交……况且妹妹出身卑微,挨两下也不打紧的。”

孟绪停下脚步,侧转一点腰身,正正迎上樊氏望过来的目光。

一霎时相对而视,樊氏只觉得人都陷进了那双幽静的眼湖中。

像要被洞穿。

孟绪眨着乌翘的浓睫,一瞬也不错地看着她,樊氏只好也忍着没别开头。

末了,孟绪只风轻云淡地一笑:“只是赶巧撞上了,可若妹妹有难,我却自隔岸袖手,眼睁睁看你受人欺辱,他日蓬山宫中相逢,再‘点头’而过的时候,我怕我会——心虚。”

说罢,她终于移开眼,自若地朝前走去。

而她身后,就像被这简单的理由定住,樊氏怔怔地立着,一双笏头鞋像黏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开脚跟上。

直到孟绪走出去一段路,樊氏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行过曲折的水桥,又拾阶上岸,没有回头。

满面是复杂。

*

宫里的灌丛分外茁茂,似也在彼此争荣。

走入被翠荫掩着的一条幽径,簌簌呼出长长一口气,道:“为了一句话就要掌掴别人,柔妃娘娘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算什么,”孟绪拂开一枝横逸的枝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声却很平静:“其实就凭樊氏说的那句话,挨一巴掌倒也应当。天下臣民曾经谁又不是雍朝的臣民,但若人人待无道之君,皆忠心不存二志,那又靠谁来推翻暴政,谁来救生民百姓?”

簌簌没多想便道:“这话仿佛从前大郎君也说过呢。”

说完才有些后悔,怕主子想起大郎君,难免又神伤。

孟家满门忠烈,孟绪的长兄比她足足大了八岁,十二岁起便随父战场,一直到孟绪十岁那年,兄长前往西南收复失地,回来的却是一副棺椁。孟绪再没有哥哥了。

山河社稷早在雍朝的荒政下破碎不堪,大梁推翻雍治之后,又花了数年光阴,才拼凑起一个足够广袤安定的疆土,而这疆土上,流淌着孟家人的血泪。

大郎君扶灵下葬那日,主子两只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却还在汩汩地冒泪,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

而这日之后,簌簌再也没见过主子哭。

“是啊,哥哥也说过。”

孟绪倒是神情无恙。也许也曾有流光片隙,心的确被一下子揪起,可她不会沉湎下去,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当只做那个貌若桃李、心若磐石的孟绪。

自家主子虽和没事人似的,簌簌仍好一阵自责。

过了一会儿,察见孟绪抬脚落脚始终艰慢,仍半点不曾松活起来,不由狐疑出声:“主子的腿可是还难受么?”

主子四岁开始习礼,当年就能顶着一摞书在太阳底下蹲好些时候,没道理这么久缓不过来。

孟绪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

簌簌惊呼了声,忙又掩唇道:“那得快些回去才是,昨儿奴婢把新的月事带都洗过了。”

一路上却都拧着眉头,越发不懂:“主子今日为何要冒险帮樊选侍,还好那巴掌没真落下来,否则疼也疼死了,您身上还不爽利……奴婢看樊选侍也不像什么好人。”

孟绪失笑:“哦?竟连你都看得出来?”

簌簌撇了撇嘴:“主子还有心情笑,奴婢是为您不值当!柔妃娘娘看着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样子,若今夜陛下没选您,明儿她指不定就要来月下阁磋磨您了!”

孟绪知道她是替自己着急,正了正色,宽慰道:“放心,我有成算。”

她目光悠远:“再说了,你以为没有今日的事,柔妃就会容得下我么?”

光是她站在那儿,柔妃恐怕就断断容不下她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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