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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锋明躺倒在梁煜衡怀里,侧着身,一面干呕,一面在呕吐的间隙里用力吸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沉重的呼吸带着身体一起一伏。
梁煜衡直觉不对,拍着他的肩喊他的名字,柳锋明含糊地哼了一声,忽然整个人躺在他怀里痉挛起来。
先是手脚失去知觉,然后神志也逐渐混沌,柳锋明眼前白花花一片,只隐约听见梁煜衡一直在大声叫他。
这次好像是真的,他想。他三十年的人生中曾经有三次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梁煜衡的声音。一次是在学生时代拉练途中晕倒,一次是现在。
对方的怀抱坚实稳定,像可供植物攀附根系的磐石,扛得住千锤万击。
多年前在A国的雨夜,他也曾经在混沌中怀念这样的怀抱。只是那时候,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梁煜衡还能这样拥抱自己。
所以为什么非要让梁煜衡知道呢?他想。
他宁愿彼此遗憾,也不想让梁煜衡愧疚。
他太知道愧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章海宁,老周,也包括梁煜衡。
他一件好事也没有带给他们。
手术室门前的喧闹惊动了附近的护士,对方乍看柳锋明还以为他烧成高热惊厥,急忙推了轮床送进抢救室。
梁煜衡一路跟进去,看急诊室的医生把各种监测仪往他身上挂:“好像是惊恐发作啊,他以前有过这样吗?”
“以前……以前……”梁煜衡大脑空白: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柳锋明过去究竟遭遇过什么。
对方的生活就像是缺失过一大块的拼图,他每找到一块碎片就心痛几分,又不知道剩下图片上还画着什么。
医生没跟他过多纠缠,摆摆手,把口罩扣在柳锋明脸上:“不要张大嘴呼吸。”
不知道是有什么镇定的药物推进去,还是只是给烧得脱水的他补了点液体,柳锋明再醒来时,心脏终于不快得像要被吐出来,只是身体酸胀发痛,动一下都觉得艰难。
“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听见梁煜衡的声音,他才偏头去看。应该是观察室的一张床位,他一只手上挂了滞留针,冰冷的液体灌进去,胀胀得发痛。四周都拉着帘子,只有梁煜衡单膝跪在他床边上,两手捧着他受伤的那只手,用额头抵着。
见他转过头来,梁煜衡从他的手背上把头抬起来,扶着他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解释:“太深了,缝了八针。”
他动了一下手,没能抽出来,想要叫梁煜衡从地上起来:“这样膝盖疼。”
对方笑笑:“没事,我膝盖结实。”
片刻沉默,薄薄一层帘子像是能把四周的嘈杂全部挡住,其余病人的呻/吟咳嗽和翻身的声音全部听不见,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柳锋明偏头看着自己被梁煜衡捧着的那只手,厚厚的纱布覆盖到手腕,紧挨着他腕上两个烟疤,半遮半掩。
他盯着两个疤看了许久,还能记得起燃烧中的烟头按在皮肤上时尖锐的疼痛和皮肉烧灼产生的奇异味道。他咬牙忍痛,一瞬间又觉得有种莫名的愉快与释然,于是依样在旁边落下了第二个。
路过的护士发现了他的异常举动,在惊叫中掐灭了他手中的烟扔进垃圾桶里。那两个伤口后来肿起晶莹的水泡,被挑破后也像这样用纱布包起来。
伤口不算深,他却总忍不住用指甲把已经结痂的地方重新撕开。当时是夏天,天气很热,反复几次之后成功感染,一度肿得整个手腕都行动不便。
医生很快发现背后的原因,结合这个伤口的来源,他被带进精神科并得到了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
然后他开始接受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柳锋明是个极度配合的病人,按时服药定期复诊,情况很快好转,后来再也没有过自伤行为。
那两个伤疤痊愈,淡化,如今只剩下两个圆圆的小白点,时不时提醒他那些记忆还存活在他的身体中。
柳锋明对梁煜衡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他意识到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但梁煜衡脸上平静温和地笑笑:“你想说,随时都可以。”
柳锋明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章海宁曾经告诉我,他申请去A国是因为,他刚入职第一年就碰上一个灭门大案,男人吸毒致幻杀了一家人。”
梁煜衡一早听说过这桩事,他们今天的嫌疑人就是当年的毒枭。“章海宁,就是你以前的那位朋友?”
“嗯,他比我大一些,因为这件事情,当年听说要选人去A国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他非常积极。”柳锋明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在金三角的特殊任务,大概所有人都会往缉毒联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