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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阴阳游(六)
赤剑锵的一声出鞘,时谨礼面露狠色,火光顿时将船头一片照亮。
老鬼用竹竿点了点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时谨礼侧过眼睛看它,只见仰面躺在船尾的老鬼一甩竹竿,刺入水中,挑起船头那只被水泡发的鬼看,向后一甩。
竹竿贴着山岩一路蹭过去,留下一片水痕,那鬼不知死活,被竹竿一甩,落到船尾砸入水中,发出哗啦一阵响。
时谨礼回头瞅着那根竹竿,忍不住想:它刚刚是不是他妈的用这玩意儿拍我肩膀了?
他嘶了一声,伸手摸摸自己的肩膀,又摸到了早上李檀留在他外套上的眼泪鼻涕,顿时面目狰狞起来,心想还不如被那竹竿拍一下呢。
“客,”老鬼突然说,“河中尽是将死之鬼,最爱拉人替身,客要当心。”
人死后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如此才能进入轮回。有的人心有执念,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不愿忘记前尘往事,这样的人死后就会被投入忘川河,日复一日受剥皮削骨、万虫噬心之苦,只为再看所爱之人最后一眼。
但有人来就有人悔,时间长了,或许是看透爱恨,又或许是再也无法忍受无休止的痛苦,总之那些鬼魂们悔不当初,不愿再受万般穿心痛苦,想去要胎。
如此,它们便会在忘川之中游荡,找人替身,本质上就是一种水鬼。
时谨礼含糊地唔了一声,看着船下的河水出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过了最窄的那段路,船尾的老鬼又站了起来,单手持竿,一下一下点着坚硬的山壁,小船逆流而上,不多时就到了山腰最高处。
时谨礼也坐了起来,他手中的剑将船前断崖照亮,老鬼点壁的动作一顿,挥杆拍他,示意他往下看。
时谨礼循着指示望去,这才发现崖下三尺冰冻,横插而出的冰棱架构出城市,数不清的建筑挨在一起,都是同样的颜色。
建筑群的上方,倒挂着一排又一排的冰溜子,冰溜子上都勾着破烂的脏衣服,随着呼呼寒风左右飘动。
巨大的透明寒冰中映着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城市的中央以一块巨冰雕出与断崖齐高的神像,神像短脸阔口,剑眉倒竖,怒目圆瞪地看着脚下在风雪中赤|裸全身、负冰缓行的人影。
冰封的街道上、房檐上,伫立着身穿黑袄、抱剑而立的鬼差,它们一动不动,仿若雕像,碎冰碴随着风吹在它们身上,被袄子边缘的一圈短绒毛挂住,不过须臾便将黑色的袄毛染成白色。
负冰而行的鬼们偶有停歇,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无处不在的鬼差,甫一转身就听见铮铮剑响,无数长剑出鞘,泛着寒光,吓得那鬼一抖,忙掂了掂背上的巨冰,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活大地狱,”老鬼朝时谨礼介绍道,“在二殿楚江王辖下。”
时谨礼原先只是被眼前千里冰封的场景震撼,如今听它这么说,突然想起早上他和游执在画皮鬼家门口的那座往生塔中,曾找到过一尊由活大地狱的冰石雕刻而成的后土娘娘像。
“那些魂魄,”时谨礼指着崖下密密麻麻如蚁的魂魄,“背上背的是什么?”
“冰石,”老鬼横竿将船停在忘川中央,“入此地狱,需得日日受刑,剥光衣物后负冰而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地狱门开,方得入下一地狱。”
“那些冰石会送去哪里?”时谨礼又问。
“不去哪里,”老鬼伸手指着那尊巨大的神像,说,“只铸像。”
楚江王巨大的神像伫立天地,时谨礼坐在船上,与那只巨大的眼睛对视,问:“只铸像?没有别的用途?也带不出去吗?”
老鬼想了一会儿才说:“可,但只去三十六狱。”
阴间地狱众多,但职责分明,譬如十殿阎罗的地狱只放人魂,而由北方鬼帝亲自治下的三十六狱则只关恶鬼。
三十六狱建于罗酆山地下三十六层,每一层都关有数不清的恶鬼,越往下越阴森可怖,传说第三十六层中关押的只有一只鬼,而那只鬼,就是当年率领鬼族作乱的首领。
但三十六狱中仅有一个狱守,名曰银勾吕夷,是两面一体的怪物。
小船在忘川中随波而动,老鬼见他不说话,唤了一声:“客?”
破斗笠遮住了它的脸,唯有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下传来,时谨礼收回目光,说:“下山吧。”
话音刚落,老鬼就松了卡在山壁之间的竹竿,大浪哗的打来,将小船推下高崖,直坠山底。
狂风吹乱了时谨礼的长发,他扒着船头,尽力望去,罗酆山后是广阔无垠的古大荒平原,零星的古建筑残骸散落在原上,周围萦绕着千年万年也不曾散去的浓重怨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