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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退回桃林。”段云吩咐道。
桃林里巨树密立 ,枯枝参差蔽天,月光不透,阴风习习,远不如河边视野开阔且目视清晰。追兵一入桃林就成了瞎子找人,渐渐与我们拉开了距离。
“刚才在那怪物身上好像背着一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人?”其中一个追兵甲说道。
“不知道,那光闪过去太快了,我也没看清是不是方家大小姐。”士兵乙回答,“要不我们先回去禀告赵大人?诶,你别走远啊……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人了。”
我小声说道:“桃林这么大,我们又藏身暗处,他们找不着说不定就走了。”
段云仍紧皱眉头:“就怕他们回去喊人来,人一多,又拿着火把,我和贾辛就不好出手……要不,我还是把他们都打晕。”
说完,段云如一条紫色闪电在林中穿梭,眨眼功夫,追兵们全都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这下我们三个终于松了一口。
“刚才雀儿尖叫,似乎在义庄被抓,我们肯定不能回去了。今晚留在桃林或许安全点。”段云看了看我,“可是河边此刻也无人看守,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真的不渡河去开州了吗?”
我摇摇头,从贾辛身上跳下来,说道:“我有个主意,明日我去找赵霄,假意答应回家,叫他放了小道士。等贾辛超度结束,你们再来救我,好不好?”
“可我答应过小吴道长。”段云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我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明日……等等,有人!”
桃林里忽然冒出新的火光,看样子,大约有四五个人手举火把陆续进林子,且正在靠近我们。
我忙走到刚才晕倒的追兵旁边,对其搜身,果然在胸口处发现一道朱砂黄箓。
“赵霄在士兵身上施了咒,一旦他们死或晕,他就能得到消息和方位。他的老把戏,我竟然忘了。”我十分懊恼,“刚才明珠河口唯一的守卫明明被弄晕,我们渡河到一半怎会突然给人发现?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来着。”
如恶鬼如催命阎罗一般的熟悉声音响起,是赵霄,他居然也在。
“方大小姐,时候不早了,我想你应该玩得差不多,可以跟我回家了?”
我没有回答,更不敢回答,跟随段云贾辛两人且走且退,尽量朝教坊司方向靠近。林中适时升起阵阵浓雾,云遮雾绕,影影绰绰,一眼望去,是人是鬼愈加分辨不清。
“大小姐,你不说话也无用,躲得过今晚,明日太阳一升起,我还是会找到你。”
身后黑影越来越近。我急得眼泪都要落下,若是今晚被抓,不仅连累段云和贾辛,就是小道士为我遭的苦和罪,一并被我辜负了。
段云突然停步不前,她一手握剑,一手握住贾辛的手,对我轻声说道:“方小姐,既然如此,我和贾辛倒要试一试这个姓赵的有多少本事。你继续走就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必回头,也不要出声。”
我刚想开口,直接被段云打断,她的声音语气完全不同于寻常。
自从在桃花坞认识段云,她所展现的温顺,妩媚,柔美,当我挖苦和欺辱,她仍然为了贾辛面带歉然,忍耐所有。她真是一朵云彩,没脾气又美丽的云彩,叫我既讨厌又嫉妒。
此刻的段云一如曾在《舞剑图》中所见的傲气恣意,甚至带有几分不屑:
“我九岁罚入教坊司,不是没有试过逃走,可每次都被捉住。长大后,我又看到无数女人遭受我同样的命运。打骂责罚,哼,我不放在眼里。可是我最恨别人说一句话——‘你躲得过今晚,也躲不过一辈子,是你命该如此’。”
林中雾气更重,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接近。
段云五指依次张开又重新攥紧手中的剑柄,讥笑道:“方小姐,一切与你无关。我段云在教坊司从生躲到死,这一回我不躲了,看谁能拿我怎么样。”
剑刃微颤,蓄势待发,仿佛瞬间就要冲破浓雾,刺向黑影的心口。就在这时,桃林从四面八方传来诡异的吟唱:
魂阵一动,前路尽忘,黄泉奈何,孟婆相望;
诶哟哟,一入魂阵,魂失身亡;
诶哟哟,一入魂阵,枉生一场。
魂阵之中,命债不偿,枉死城中,拜谒阎王;
诶哟哟,一入魂阵,魂失身亡;
诶哟哟,一入魂阵,枉生一场。
吟者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幽幽荡荡,绵绵不绝,不知其来处,又似乎无处不在。
黑影在浓雾中顿住,段云和贾辛同样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僵持。
桃林中温度骤降,好似到了严冬时节。这刺骨的寒意叫我浑身发颤发麻,其他士兵也忍不住嚷道“冷冷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