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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王瑶琼连连摆手,语速飞快道,“宋姑娘于我母子之恩,瑶琼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见她已安心落座,宋离举目望向窗外遥相辉映的牛郎织女星,徐徐道:“姐姐,今日七夕,孙大哥没在家?”
“哐当”一声响,王瑶琼手里的茶盖顿然掉落,茶水蔓延而出。
宋离没来得及出声,她落在半空的视线倏然悠远,彼时盘桓在她身侧的死气忽又卷土重来。
宋离心头发沉:“孙大哥他?”
“你孙大哥,”王瑶琼垂目看向褓中幼孩,愣怔许久才缓缓抬起头,轻道,“君埋地下泥削骨,留我母子寄人间。”
“怎会,”宋离喉咙发紧,蹙起眉头道,“孙大哥虽有些瘦弱,身体却很康健,怎会如此突然?”
“此前在回春堂,相公可有告知宋姑娘他在何处做事?”
宋离一怔,摇摇头道:“不瞒姐姐,孙大哥曾提起姐姐出身名门,嫁入孙家后才与娘家断了往来。”
“啪——”宋离话音未落,王瑶琼古井无波的双眸忽而盈盈,热泪滚滚而下。
“他总以为富贵荣华是我所欲,总怕我受委屈,”王瑶琼声音哽咽,许久不能自已,“这几月更是起早贪黑,出事前我已好几日不见他身影。”
“再如何辛劳,”想起孙如许,宋离的眉头愈发紧蹙,“妹妹冒昧,敢问王姐姐,孙大哥在何处做事?”
第六十九章
鹤云楼雅间,宋离一边替王瑶琼斟上热茶,一边道:“王姐姐,孙大哥在何处做事?”
王瑶琼下意识攥紧手中帕子,望向宋离的目光里忽而多出一丝不自知的慌乱。
待氤氲茶雾四散,宋离轻放下茶盏,温声道:“那日我观孙大哥面色苍白,若妹妹所料不差,孙大哥做事之处似不见天日?”
王瑶琼的视线下移至她手中清茶,眸光跟着一颤,而后蜷拢五指,轻吁出一口气。
“妹妹有所不知,”她敛目看向褓中婴孩,伸手探向他颊边的同时,眸间蓦然多出几分柔和,“你孙大哥是瓷窑匠人,尤善釉上彩。自我有了身孕,他日夜担心我娘俩受苦,便与主家说,无论何事皆能代劳。”
王瑶琼抱起幼儿,一边轻拍,一边喃喃低语:“他连日未归,我再三追问才知,除上釉外,他还需每晚烧瓷,直至鸡鸣时分。姑娘或许不知,烧瓷本是件精细活,他日夜操劳……”
宋离心下一沉:“出窑时出了差错?”
王瑶琼指尖一颤,忽又抱紧怀中襁褓,哼起小调哄弄将将转醒的幼儿。
宋离心有不忍,又忍不住道:“姐姐可见过那瓷窑的主家?京中瓷窑皆登记在册,且有专人看顾,孙大哥之事,主家可有说法?”
王瑶琼眸光倏滞。
待幼儿哭出声,她才蓦然回神,一边轻拍襁褓,一边朝宋离道:“妹妹博闻,既知制瓷事,可知京中有几处御窑?”
宋离骤然瞪大双眼。
御窑?宫城二十里内并无御窑。王瑶琼出身名门,不会弄错“御窑”与“官窑”。
换言之,孙如许丧命处并非寻常瓷窑,而是处偷制宫物的私窑。
既是私窑,自不会登记在册,亦不为金明殿造办司所知。
可……宋离眸光倏凛。
若无造办司参与其中,私窑主事何以知晓宫物纹样?
御窑瑕品,丰庆帝尚且容它不下,遑论堂而皇之的私窑。
裴悠瑾可知此事?赵珲之知晓几成?
“王姐姐,”窗外天色已昏,宋离按下心头惶惶,抬头朝王瑶琼道,“孙大哥怕你母子二人受苦,日夜连班不辞辛劳,如今身不由己先你而去,若是泉下有知,必不忍心见你日夜伤神。姐姐,”她以己度人,眸光盈盈道,“来日奈何桥头复相见,姐姐何以告之孙大哥?说他枉送卿卿性命,孙家骨血依旧没能保全?”
王瑶琼眸光一颤:“妹妹有所不知,京城空有浮华,却难容无权无势之人,遑论我孤儿寡母。若有他法,姐姐又如何忍心?”
她抱紧怀中有人,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宋离如何不知?
敛眉静思片刻,她徐徐开口:“王姐姐,妹妹逾矩,可否请教姐姐,彼时与娘家断绝往来,是监正大人之意,还是姐姐之意?”
王瑶琼一怔,很快摇摇头道:“父亲不喜相公布衣之身,几次三番阻挠。相公上门提亲时,他将聘礼悉数扔出门外,且告诫我说,若是执意要嫁,日后王家便再无嫡女……”
宋离轻轻颔首:“姐姐,令郎无辜,为他,更为孙大哥,姐姐不如回门一试?”她握住王瑶琼的手,言辞切切道,“他是孙家血脉,亦是王家骨血,如今孙大哥已去,令尊再如何生气,又如何忍心弃王家骨血不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