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婆婆,”宋离忽又顿住脚步,沉声道,“你是说,吴子昱入京为官并非经由科试一途?”
“科试?”宋秋轻拭眼角,摇头道,“自然不是。是老爷给姑娘写了信,蒙先太子相助,他才能入京做事。”
宋离杏目圆睁,一时竟说不出话。
东宫案牵连之广,不止宋门,诸多与宋门有往来之名门望族或多或少受了连累,吴子昱与宋门,与东宫如是密切,何以在大船倾覆时滴水不沾?反而在丰庆即位后青云直上?
莫非到京城后,他便与父亲交了恶?
“婆婆,”宋离沉声追问,“为何说他忘恩负义?”
“吴子昱入京后,姑娘曾来信说,先太子赏识他才能,举荐他到礼部做事,这才给了他结识摄政王,平步青云的机会,可、可……”
可东宫倾覆、宋氏衰颓、东临凋敝十年,扶摇直上的吴相子昱再没提起过当年事。
是他心性凉薄,不顾前恩,还有别有因由?
第四十三章
桃溪草堂前,明桉目送宋秋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转身朝萧西抱拳行礼:“爷,现在回客栈?”
萧西侧身看向宋离,却见对方眸光一闪,转身看向潺潺桃溪水。
萧西会意,转头朝明桉道:“把人绑在树上,你跟我们走。”
明桉举目望向桃溪,神色一怔:“爷,你是说那后头?似乎并无通路?”
萧西掀起眼帘瞟向几欲醒转的宋修,徐徐道:“别让他醒来,此事还无需第四人知晓。”
明桉眸光骤凛:“是!”
三人在地下忙碌半晌,回到岸边时,月已过柳稍。
“把人带回去,好吃好喝供着。”萧西指向耷拉着脑袋的宋修,交代道,“小四小五定已回到归云楼。你们先用膳,无需等我二人。”
“是。”明桉不动声色,颔首道,“爷,宋姑娘,明桉先行一步。”
目送纤影融于暗夜,宋离蓦地仰起头:“这是何意?”
萧西但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沿桃溪徐徐而行。
明月照归人。
少顷,萧西勾住她掌心,偏过头看着她,轻道:“小月可听过说颍州文家?”
寂寂春月夜,湖畔垂柳空照水,湖中落影忽地一晃。
“文家?”宋离的眼里浮出莫名,“为何提起文家?”
颍州文家是久负盛名的书香世家,父子二人书画双绝,时人趋之若鹜。文家家主与宋瑾书曾是莫逆之交,两家时有来往。
萧西眸光微黯,轻道:“明桉,是文家幺女。”
宋离呼吸微滞,映了春月的眸跟着一颤。
文家虽与宋家交好,因无人入朝为官,东宫案时并未受牵连。
直至丰庆帝即位 ,帝位不正之言常见于街头巷尾,丰庆帝亟需杀“鸡”儆猴。
时潜鳞卫接颍州刺史举报,称文家父子盛名难负,诗词书画中常见明嘲暗讽,甚至有妄议宋公与先太子之言……
诗画无罪,怀璧其罪。
因文氏“谤讪朝廷”,《文公文集》被列为大辰禁书。若有私藏,轻者落狱问罪,重者满门抄斩。大辰文坛一时风声鹤唳,再无人咏宋念文。
“罪魁祸首”文氏获丰庆帝“钦点”:不分老幼,男为奴,女为婢。
文氏多文人,有不肯折腰者当街高呼“广陵散于今绝矣”,怒而投身长河赴黄泉。老幼妇孺则被卖入各门各户为奴为婢。
姿色惊人者,譬如昔年之明桉,则被几经转手,堕入京城风月场。
“她是,”宋离喉中一哽,轻声道,“你从何处找到的她?怜香坊?”
萧西垂敛下眉目,黯然颔首。
京城怜香坊,顾名思义,公子逍遥地,红颜魂断时。
“明桉不愿屈从,被坊主打断一条腿送进客人房中。她趁客人不备,跳窗逃了出来。”萧西举目望月,目光倏然悠远,“那日恰好是圆月,明柳来了京城。我与他正漫步玄青河边,忽听怜香坊那头传来喧闹声。走进一看,原是有人妄图逃离,被坊主抓了个正着。她已被打得气息奄奄,可彼时我与明柳的处境,真真有心无力……”
宋离仰起头,正与他垂落而来的眸光交汇在半空。
“我二人本已转身离去,就在转弯的瞬间,鬼使神差般,我回眸看了一眼。那女子恰好抬眼望来……”萧西的眸光忽地一颤,眼底倾泻出的情愫见者心惊,“那晚月光极盛,一轮满月恰巧盛在她如水的眸子里。”
他伸手触向宋离的睫稍,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喃道:“若是明月还在,也该是她这般年纪。若是明月落入困境……我助人一次,能否换旁人助卿卿一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