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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于理不合。金钟叩响,按照帮规所定,理应向全帮公开审理上诉者案情;即使从前因为叩钟人无一幸存,而不曾按此办理,却不应无端改变规矩。
“这是为何?”
迎枫从小在清云,与她也是多年旧识,低眉不忍瞧她,只答:“帮主在那边了,刘姑娘她们很多人在。你快去吧。”
沈慧薇只得不问。站了起来,只是颤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迎枫扶着她,慢慢走了过去。
那边房间灯火通明,从窗户里映出好几个人影,外面立定数名流影级以上弟子。半阖着门,无从看到里面的光景。
“启帮主,慧……沈慧薇带到了。”
不闻回答,那扇门悄然打开。
沈慧薇陡然脸色似雪,踉跄着后退,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进来吧。”谢红菁声音平静。
沈慧薇怔怔地站了一会,震惊的神色,一点一点收敛起来,茫然跪地。
谢红菁冷冷道:“为什么不进来?你金钟也扣得,又怕什么?”
沈慧薇张了张口,然而发现自己陡然失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里宛似一刀一刀地割开,可是仿佛也不觉得怎么样痛。
定定地抬起流血的眼睛,望着里面。
谢红菁。刘玉虹。许绫颜。方珂兰。李盈柳。
共是五人。便是所谓“清云十二姝”,十二个女孩儿一同出道,一同闯荡江湖,一同生生死死历练而幸存到如今的人。
牛油巨烛烈烈燃烧,滋滋轻响,冒出的袅娜轻烟,遮迷了正中悬挂的一幅画像。
只是,透过轻烟,穿过数十年来无时或忘的噩梦,她仍轻轻易易一眼认出,那个青袍萧疏的男子。方正的面孔,冷锐的眉峰,坚挺的鹰鼻,那里面所含的无限狰狞与邪欲!
她募地俯身大吐。整日不曾进食水,吐出的一口口,只是瘀积的血块。
“怎么?”谢红菁神情淡定,微微冷笑着,“见不得祖师爷了么?——你又有何面目见他?!”
沈慧薇闭目不答。
许绫颜脸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坠,她这几天无来由地生了场重病,一直安静休养,这时也是挣病前来。此情此景,她似无法忍耐,向前走几步欲出。
“回来!”谢红菁厉声喝,“不许你再这样糊涂下去!这欺师背祖、忘廉鲜耻之人,早就该做了断,我悔不该留她到今天!终于出了今天这样的大笑话!”
“不……师姐!”许绫颜急切分辩,泪水涔涔而下。然而谢红菁振臂,白练自她袖中射出,急电般射至院落中那呕血不止的女子身上。
“自我了断吧!”
沈慧薇看着那条白绫,悠长悠长的,千层万重,好象铺天盖地的白雪,把她掩埋起来。
然而那苍茫的、散漫的、几近垂死的目光,却慢慢宁定,而清澈起来。
“我不认这个罪。”
她低声说,“那是个该死之人。我不认这个罪。”
“他该死?”谢红菁冷笑,“他该死,传你一身武功,就连清云封锁功力的手法对你都不起效用,任你横行胡为。他该死,把你从活埋的土坑里抢救出来,留你到三年后一把大火烧毁他身家性命。他该死,造这叆叇的基业,以容你有立身的根本,几乎做了皇后、王妃的骄奢跋扈。”
沈慧薇淡然笑了起来,却没有与之争辩的意气,微微摇着头:“你不过是要我死。红菁,帮主,我不明白,死了也不明白,你为甚么——这样的不容我说最后一句话?”
谢红菁沉默了一会,镇定地说:“你的话我全都知道。”
沈慧薇幽凉微笑:“也许吧……不管怎样,我已尽力了……”
俯下身去,把白绫一截截收起来,脸上神 情是那么的奇怪,仿佛有一种最后解脱的释然。……终于,这世上什么事都和她无关了呢。……她所执着的,所记挂的,为清云日夜谋思的,人家一点也不要,一点也不要。
“我如今一死,不能算违背答应你的诺言了吧?”
挣扎在世,只为两个心愿。瑾郎有后,不知下落。然日前锦云相告,其后,更从方珂兰言谈里听见了成湘下落,不用任何解释,她已明白其间关联。豁然间她身心轻松,那个孩子在哪里都好,只要别再回清云,成湘做得很对,她再无牵绊。
于是终于来到了最后,她还记得,瑾郎要她把清云内奸找出来。她确实有所把握可以找出来了,几次皆为谢红菁明挡暗阻。起先她不明白,直至此时方才恍然,明明她不想她说。只恨自己太不知进退,枉自废了菊花一条性命。而锦云……她会待锦云如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