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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可爱的婴儿……她的父母,太狠心了罢?”
可怜的猎人默默地想,不是不动恻隐之心,然而几乎就在立刻,他感到了腹中饥饿,更想到家中一个两岁、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他狠心摇摇头,转过身去。
哭声乍然大作,硬生生把他拖了回来。
自己的命是命,可这小小孩儿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几经犹豫,天人作战,终于上前把婴儿抱入怀中。
半幅月白袍子撕破开来,裹住婴儿的身体,还在八月,天气不算太冷,但密林之中,气温比能感受到阳光的任何地方都要低,婴儿小小的手足冰凉。
在年轻猎人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婴儿哭声渐止,长长眼线不住抖动,忽然,那双比明星更亮的眼睛张了开来,向着他甜甜一笑,似一朵花儿千次万第的盛放。
假如说,在这之前猎人还有一点犹豫,见到了这小婴儿那纯真、信任、无暇的笑容以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就算吃草皮挖树根,也要养大这个孩子。
“至于她戴的那块绿色的玉,回家以后才发现的。小人见识浅,实在瞧不出它的来路。还有那块布料,是很好的料子呢,那时我就在想,小姑娘肯定不是个普通之人。说不定她父母遭了难,说不定将来还会拿着这个玉认到父母哪。那玉是小妍挂着,袍子小人收着,直到那一年,清云来了一位郑明翎郑夫人,我把那袍子交给了她。”
“华大哥,袍子虽然给出去了,但它在您这儿十几年,想必还能认得它的料子、式样吧?要是看到那件袍子,华大哥还认得出么?”
华罗郴想了一想,肯定的点头:“小人应该记得。”
室中软帘无风自动,华罗郴惊得目瞪口呆。——软帘后面,一溜挂着十几件女式长袍。
一色月白,有的一纯似雪,有的上面画着隐性花纹,各种各样的料子:天净纱。罗花素。绫柿缔。克丝。结罗。杜缙。唐绢。
眼花缭乱,压根儿认不得。衣袂飘飘,每一件纱罗,舞出一段凄婉,都似隐藏一段辗转的悲伤。
“华大哥,您仔细认认。”到了这时,沈慧薇声音之中,也不禁有了一丝颤抖,“仔细认认哪,哪一件,是捡到小妍时,她身上裹着的?”
华罗郴目光在那十数件衣衫上逗留,注目,游移,渐渐的,困惑不定的目光集中于某处,指着其中一件,说道:“就是这样的,不过当初那件衣服是撕开来的,而且下摆缺掉一角。”
“缺掉一角”,为求形容得更清楚,他还用手在空中虚画了个圈子。沈慧薇顺着他指向看去,那是一件月色绸衫,用隐性手法绣同色梅花样纹,她拿起桌上一柄利剪,走到那件衣裳面前,扯过下幅,快速剪下一块来,又问道:“可是这样的么?”
几近圆形,边角处线条很硬,如果是这样一块缺幅,可见当事人手上虽有利器,气力不佳,割下那一幅时,下手并不流畅。华罗郴目中一亮,叫道:“啊!正是这样!原来夫人你早就见过的了?”
沈慧薇凄凉一笑,压住翻腾激荡的心潮,缓缓坐倒在椅中,久久不语。
“华大哥,小妍曾说,你收养她以后洪荒山里一场大火,她第一位养母死在这场火中,不知怎么回事?”
“啊!”华罗郴黝黑的脸庞,肌肉微微抽搐,这个老成憨厚的汉子似乎突然有了什么顾虑,不愿意明说,“就是那样,夫人,您知道,山里的大火一蔓延开来,是没法扑的,等到大伙儿发现了,就逃不出了。我头一个妻子是这样死的,逃不出了,所幸孩子们都没事。这个事情很正常,没什么意外的。”
“孩子们?”
“是,小妍和她两个哥哥。”
“这场火于何时发生?”
“就在、就在捡到小妍不久以后……”华罗郴面上恐惧犹疑之色愈来愈盛,声音愈来愈低,“一、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左右……”沈慧薇轻声重复,心里有一丝丝凉气冒了出来。
她不再多问,浅浅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华大哥,我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失礼了。”
华罗郴愣愣地瞧着那温润如月的笑容,不由泛起一缕怪异,这女子自称是小妍的姨妈,对她的身世过往却显得忽而陌生,忽而深知内情,但她提到小妍时,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慈祥关爱却是不容曲解,张口叫道:“夫人!”
沈慧薇止步,微笑道:“华大哥有何吩咐?”
华罗郴鼓起勇气道:“夫人,有些事情,小人见识浅薄,说不明白。那场大火,几乎全村之人死于非命,只小人一家逃了出来,我妻子也是因为烧伤而于半路死去的。小人一家因之不敢继续留在洪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