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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天明打了个寒噤,突然间恍然大悟。大离朝重文轻武,甚少良材,数十年来,全凭老元帅龙谷涵一人保疆卫国,早有心力交瘁、不敷重任之苦,在可以和平的前提下,绝不想引发战事。这瑞芒世子潜入国境,自没安什么好心,龙谷涵表面不便拒绝,暗底里却放出风声,目的就在于引动一干热血盲目的江湖人士,杀得了瑞芒最尊贵的世子固然好,杀不了,也只抬出江湖草莽顶罪就是了。
“好厉害的手段……”邹天明喃喃自语,颓然,片刻之间,整个人仿佛衰老、萎缩了许多。
“没错,好厉害的手段。”云天赐目中露出冰冷笑意,若有所思地附和了一句。好厉害的龙元帅呢,可惜听说他年纪太老,否则倒想在不远的将来,和这个厉害的对头战场相见。
便在此时,他怀中抱着的、被他可怕的态度吓傻了的小孩阿宝,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挥舞小手哭叫:“姑姑!姑姑!”——小小年纪,他似乎也分辨得出,这当口能救他的,不是爷爷,不是父母,而是面前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明艳少女。
华妍雪把他抱了回来,笑眯眯地哄着:“乖重孙儿,不哭不哭,回头祖奶奶给你买糖糖吃。”
辈分募然地涨了两辈,邹天明哭笑不得,陡然间福至心灵,扑地拜倒:“华姑娘,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此番若非华姑娘高瞻远瞩,中原武林几乎毁于一旦,还请姑娘开恩,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饶了小人全家。”
“高瞻远瞩”,华妍雪都有些飘飘然了,笑道:“送佛送到西?指的是你面前这尊杀佛呢,还是把你邹大侠老人家这尊佛送到西天去?”
邹天明哪里知道藤阴学苑数十名剑灵,平素除了学艺以外,极尽无聊,常以挑人口舌斗嘴为乐,华妍雪更是个中翘楚,伶牙俐齿以她为最,但凡语中稍有不慎,便被她逮个正着,再不轻放。天长时久,连清云十二姝如李盈柳、许绫颜等也怕和她说话。当下邹天明只是哭丧着脸道:“姑娘莫开小人的玩笑。”
华妍雪道:“要饶你不难……”
云天赐冷冷道:“但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邹天明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忙道:“是。是。云世子,请您吩咐。”
“第一,你立即去找华南盟主杨独翎和清云李堂主,取消双方会谈。
“第二,此事和清云华姑娘没有半点相干。从今而后,谁再敢把华姑娘的名字与这件事联系到一起,我仍必报复如前!
“至于别的,我不说,你也该懂得接下来怎么做,灵湖山事件传得越广,于你们越不利。”
只是这样简单的两条,邹天明简直大喜过望,赶忙应道:“是,是!世子请放心,小人一定办到!”
云天赐淡淡道:“我看在华姑娘面上,饶了你们这起无知小人之命,但你是那夜害我的战士们殉难牺牲的罪魁祸首,不给一些教训,我瑞芒勇士英灵难安。”
他夺手将华妍雪抱着的那小儿抢过,掷还给邹天明,一把拉着她就走。
身后传来劈里啪啦血肉暴打,闷在喉咙里的阵阵痛呼,唯有三岁小儿阿宝哭声涤荡,华妍雪想回头去看,云天赐不让,奔得越发快了。
“喂!”华妍雪叫道,“你让你手下干什么坏事了?快让他们住手!”
转过山谷,云天赐方肯放慢脚步,慢条斯理道:“我虽可饶其性命,但我手下终究不服,不让他们打一顿出出气是不行的。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就决不会伤到那糟老头子全家任何一人的性命。”
华妍雪很不高兴,甩手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残暴?你——你莫把我大离视如无人!”
云天赐耸耸肩膀:“说对了,你们大离之人,从那个什么三军元帅乃至这些江湖草莽,没一个成器的东西。就连武功也这样差劲,但凡他们稍微厉害一点点,我在你大离之境,想这么……残暴,那个,也不能够。”他中原话说得极其流利,终究是外邦人,虽知“残暴”不是什么好话,可是被华妍雪反反复复一强调,他一时居然想不出用别的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维护世子尊严的正义行为了。
华妍雪怒道:“你以为你武功厉害么?哼,在我、在我——清云园,你这点子微末本领,可接不下清云十二姝一招一式。”她本想说接不了慧姨一招,想想不妥,临时改了口。
云天赐望着她薄嗔微怒,心神一荡:“你们清云园,能教出你这样一个人来,毕竟还算可以的。”
华妍雪气得“哈”的冷笑,对于这么个狂妄自大的小子,简直无话可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