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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才几个月,不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他更多的时候是在哭,在任何地方哭。
霍见临抱起来哄也无济于事,他那时候两只手还没有霍见临一只手的一半大,可是抓着霍见临的衣服很用力,一边哭,一边蹬腿。
后面霍见临就抱着他一起哭。
霍思泽想叶桥西,他更想。
但是叶桥西走得很坚决。
霍思泽学会走路以后哭的时间减少了很多,他可以蹒跚着在整个别墅里探索,他的注意力很大程度上被别的事情转移了。
这是隔了很久以后,他再次这样崩溃地在霍见临怀里哭。
霍见临觉得似乎又再次回到了几年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拿什么来安慰幼小的霍思泽。
“别哭了。”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一句话,霍见临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一直抽泣的他, “我们不会离婚的。”
霍思泽的手指勾住他手腕上的那根红绳,他把红绳换了一个位置,戴在了以前戴腕表的位置。
“一直不会分开吗?”霍思泽问。
霍见临一口气堵在心里,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却还是点头说是。
霍思泽又问: “谁也不会不要我吗?”
“不会。”霍见临很笃定地说。
霍思泽于是坐起来一点,自己爬到霍见临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那妈妈会不要你吗?”
“……”霍见临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他沉默地低下头,把霍思泽的手指从红绳上推下去,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妈妈下来了!”霍见临仰着头,看见叶桥西从上面走下来,眼睛都忘记眨了,很呆滞地看着。
霍思泽迅速从沙发下跳下去,跑到叶桥西旁边要叶桥西抱。
叶桥西没有抱他,拉着他的手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沉默地跟霍见临对视。
他看见霍见临眼里化不开的悲伤。
霍见临眼底一片猩红,眼底还有一点乌青,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两天前还在床上跟他温存的人,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
叶桥西捏着手指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看见他反应很大地抖了抖身子,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怎么了,宝宝?”霍见临脱口而出。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存了点心思,觉得叫得亲昵一点关系也就近一点。
宝宝这两个字再从霍见临嘴里说出来,叶桥西听着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皱眉瞪霍见临一眼,用脚尖去踢霍见临的小腿,气鼓鼓地说: “能不能不要在霍思泽面前说这些事,你总逗他哭!”
霍见临很无奈地说: “我没有。”
“总之,有什么吃过饭再说。”叶桥西勉强把霍思泽抱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餐桌旁走。
霍见临从他身上似乎看出点心软,厚着脸皮跟上去说自己来抱霍思泽,被他一个冷眼吓退了,只能卑躬屈膝地先过去帮他们把椅子拉开。
有霍思泽在,吃饭的时候叶桥西跟霍见临的关系还算缓和,霍见临于是能借着吃饭献殷勤。
吃饭时一片祥和的场景让叶桥西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溪桥。
可是抬头看见霍见临头上的纱布,又突然清醒眼前这个霍见临其实已经恢复记忆了。
吃过午饭,叶桥西陪着霍思泽玩了一会儿,一个故事都还没有读完霍思泽就趴在叶桥西腿上睡着了。
叶桥西站起来,企图一个人把霍思泽抱上楼去睡觉。
但是保持双腿弯曲的姿势太久了,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霍见临冲过来把他抱住,双手往他臂弯下面一放就把他抱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叶桥西吓得死死抱住霍见临的脖子: “突然发什么疯?”
“怕你摔倒。”霍见临实话实说。
他在一旁看着叶桥西站起来,身子骤然往后面很用力地倒了一下,吓得他越过霍思泽冲过来。
叶桥西手捏成拳头往他下巴上砸了两下,骂他是神经病: “放我下去!”
霍见临于是把他放下来。
“抱霍思泽上去睡觉。”有些头重脚轻的,叶桥西坐在沙发上,又踢霍见临的小腿。
霍见临于是弯下腰,熟稔地把霍思泽抱起来,没一分钟又下来,看叶桥西还坐在沙发上,松一口气,问叶桥西: “现在可以抱你上去睡觉了吗?”
叶桥西瞪他一眼,让他坐到自己对面: “谈谈!”
霍见临想耍无赖: “我头现在好痛!”
叶桥西冷眼看着他,他又坐下,问叶桥西刚刚踢他小腿,有没有把脚踢疼。
对上叶桥西冷漠的表情,他只能闭嘴,坐立不安地听叶桥西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暗下决心,如果叶桥西又说离婚这件事,他干脆两眼一翻装死算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可是叶桥西说: “你想离婚吗?”
霍见临飞快摇头: “不想。”
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做和叶桥西组建一个家庭的美梦,好不容易拥有了,他不知道怎么能说服自己放开手。
几年前他确实是用错了方式,可是他尽力地在改正错误,在跟叶桥西拥有过几个月正常的婚姻后,他更不舍得放手。
“我带走霍思泽也并不能给他提供很好的物质生活,他需要接受很好的教育,接触更好的阶层。”叶桥西说, “他不会走我以前走过的老路,但是我也不舍得让他跟着我吃苦。”
“所以……”霍见临感觉自己有点激动,微微起身,颤抖着手问叶桥西, “所以,可以不离婚吗?”
“可以。”叶桥西说。
霍见临彻底站了起来,明明头上的伤口还痛着,他却觉得叶桥西这一句话如同灵丹妙药,一开口就把他身上的伤痛都覆盖了。
“但是我要走。”叶桥西说,冷眼面对霍见临在他面前上演的一切表情的转变, “霍见临,几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你都记得,我知道。”
“是……”霍见临抖着腿又坐了回去,头又泛起痛意来, “那时候我的方式有错,我现在都改正了。”
叶桥西靠在沙发上,摇头说: “我不信。”
霍见临黝黑的瞳孔震了震,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桥西。
一楼挂了一个老式的钟表,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除了外面的雨声,房间里只有滴滴答答走动的钟声。
叶桥西其实也在看着霍见临,他看见霍见临的眼眶里迅速充盈了泪水,泪水没有预兆地就从眼里滚落了下来。
半晌,他看见霍见临把戴着红绳的那只手伸出来,指着上面的伤疤道: “你当时,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自杀吗?”
霍见临用手背擦去泪水。
“你离开以后,我去看过你很多次。”
“溪桥的每一条路我都走过,去找你的时候,走在那些对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路上,我怕遇不见你,更怕遇见你。”
霍见临现在还能回忆起当年的那种感觉,他一个人走在陌生的村庄里,想见叶桥西,却更怕见到叶桥西,怕叶桥西见了他害怕。
“三年前的三月十五,我也在溪桥,你当时在陆才家里,喝多了酒,我看见你趴在陆才背上哭,你告诉陆才,说你过得一点也不高兴,每天都很害怕有人来抓你。”
“你不高兴的源头在我,我其实都知道。”
那个漆黑的夜晚,他在叶桥西房子外面抽了很久的烟,第二天走的时候他把地上的烟头和灰烬都打扫干净,回到C城开始筹划自杀的事。
“我觉得我要是死了你就真的解放了,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抓你了。”
“不过可惜了一点,我伤口割得还是浅了一点。”霍见临说, “不然你真的会很高兴吧。”
他一边哭一边抽泣,也不敢去看叶桥西的脸色,捂着脸哭得很小心。
“其实有点痛,所以更觉得对不起你,害得你也割腕过。”他越说越崩溃,说到最后甚至很难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