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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挂满信纸的墙边,恍若是夹在一条纸墨长河里。

“所以,这屋里,零零总总也有了快四千封信。信纸么,约莫有一万多张。一张信纸,总是写不够,所以我总会写两张,或是三张。”

在此刻,“十年纠缠”忽然变得很具体。

是一本又一本写得满当当的、书页鼓起的《小狗日记》,是数不到头的、写满字的信笺。

太多字映入眼帘,出现次数最高的是“爱”与“想念”。

“其实我不图什么,不图能要来个名分,不图能再重新陷入热恋,却总是感到伤心。”蔡逯垂下眼,“我一直以为我恨你,可当试着把情绪写出来,我发现,我写的最多的,却是‘我爱你’。”

他说:“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我从没恨过,只是,爱你爱得很痛苦,错把不甘心被你抛弃,当成了一种恨。”

灵愫一直沉默着。

后来再坐回马车,她又握着长杆烟斗,抽着烟草的冷气。

回顾这些天的久别重逢,最初她看到蔡逯的改变,他仿佛都释怀了。

她想,他们终于能像当初她设想的那样,即便分了手,也能像老朋友一样叙旧。

之后,她嫌蔡逯太过释怀,明明京里还流传着他们的花边八卦。

他却说,那都是装的,他的身心,仍为她而存在。

现在,当那些年的纠缠都蜕变成满屋的书信与日记,她忽然明白,其实蔡逯一直都没变。

她也明白了,倘若再纠缠下去,又会有新一轮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上演。

这就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的纠结点所在。

她的感性说想睡他,理性却在提醒,不要再招惹他。

不要再把他拉回无爱的深渊,不要再摧毁他重建的人格。

不要再渣他了,因为他不会像其他情人一样,被渣了就放弃对她的念想。他只会更爱,更扭曲、更偏执地追求她。

他要的,她不会给。再继续纠缠,他也只能收获更多绝望。

三十岁的她,忽然多了点所谓的“良心”。

不要再招惹蔡逯了。

她掐着落烟疤的指腹。

她问:“你后悔吗?后悔在十年前遇见我这个扮猪吃老虎的渣女吗?”

她的自我认知很清晰。

蔡逯亦是。

“这个问题,就算你来问千万次,我都只会有一个答复。”

他说:“从不后悔。”

这么多年的爱恨纠缠,其实他早已习惯。

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与忽冷忽热;习惯了她招招手,他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嘘寒问暖的相处模式;习惯了她从来走肾不走心,永远是下一个更好。

十年,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每根骨头,每缕呼吸,早已烙下她的标记。

他靠那一点点她施舍的爱,也不管真假,兀自爱了许多年。

被她揪着头发从天亮做到天黑,鼻涕眼泪乱糟糟地流,脸被扇得红肿,腿根抖得像筛糠。

被她折磨得从惧痛到恋痛,甚至只有在感受到痛的时候,才能得到短暂的纾解。

跪到膝盖发青发紫,哭到近乎窒息,闹得沸沸扬扬,爱得死去活来。

那些纠缠的岁月仿佛已然过去很久,又仿佛近在昨日,从未褪色,常翻常新。

所以他从不后悔。

不后悔遇见她,不后悔痛过、爱过、难忘过。

他说:“也不过是爱了十年,还会继续爱下一个十年,长长久久无穷止。”

他总擅长在等待里爱她,也不过是等了十年,还可以继续等十年、二十年……

灵愫手一抖,差点没握住长杆烟斗。

“蔡老板,一直单相思,你活得不累吗?”

蔡逯说怎么会累呢。

“人生只有一次,没有随波逐流的理由。

所以,一旦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便不会在意用什么方式而活。”

“我爱你的方式,是等待与恋痛并行。是在虐恋里找出一分甜,靠着这一分甜,撑过无数无爱的时间。”

“就让我扭曲畸形地继续爱你,不好么。”

她一直在反问,问他恨不恨,后悔不后悔,活得累不累,他却总是不给她想听的答案。

如果他恨她,后悔爱她,活得很累就好了。

可他从来没有。

“他们都说我是恋爱脑”,蔡逯轻笑,“其实我就是啊。怎么办,这一点,根本无法改变。”

灵愫抖落烟灰,“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尊重你爱我的选择。但你知道,尊重归尊重,哪怕有过交好,我还是会一次次将你丢下。”

“这有什么要紧呢。”蔡逯探过身,“所以,是要准备与我交好了吗?”

是啊,此时此刻,在说了那么多交心话后,她非常想在马车里跟蔡逯睡一觉。

睡一觉,然后呢?他们的关系又会处得很深,重蹈覆辙。

她不要与他有太深的关系,哪怕她非常想睡他。

最终,她没有回话,下了马车,进了一座酒楼赴饭局。

她站到酒楼顶层,举着酒盏应酬,享受着旁人的追捧,陷入一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有人朝她献媚,把一位清白郎君送到她怀里,“易老板,这类型你喜欢不喜欢?”

她一瞅,原来这郎君长得有几分像蔡逯。

真可恶啊,舆论的威力她算是尝到了。

吃了那么多年的八卦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和蔡逯还有很深的联系。

也都知道了她的癖好。

那人献上一套驯狗用具,她眼睛一扫,都是皮鞭低温蜡那几种常规物件。

她没拒绝,把小郎君抵在长直棂窗边,胡乱发泄了一通。

隔着一层琉璃窗,她清楚看到,那辆马车仍停在酒楼旁。蔡逯手撑着窗,脑袋歪在胳膊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把窗掀开,让小郎君大声喊:“我是主人的騷./狗!”

小郎君无路可退,把这句话崩溃地喊了出来。

这音量,足够让蔡逯听到。

她以为蔡逯听到后会离开,可他还是待在原地,不曾动弹。

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了。

现在他很清楚,她是故意为之,用别人来刺激他,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可他只会逆流而上,试图越过重重艰难险阻,重新站回她的身边。

*

阁主开始提醒灵愫,要记得来盛京的目的是追凶。

现在蔡绲是瓮中之鳖,不论他逃到哪里,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所以杀死蔡绲,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阁主不会去催促灵愫的杀人进度,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何时动手最好。

他只怕她流连在声色犬马里,不肯清醒。

灵愫却说她心里有数。

她与阁主都在为复仇后的远走高飞做准备,可在此之前,她需要把在这里的所有关系都处理好。

有一日,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家医馆前面。

推门进去,见褚尧还像从前那样,戴着单片眼镜磨药材,写药方。

来都来了,不如跟这位老朋友叙叙旧吧。

结果褚尧看见是她来了,竟直接把她推出门外,又“砰”地阖紧了门。

留她在冷风里一脸懵。

???

她半句话都没说呢,就这么被赶到门外了?

她捶了下门,“褚大夫,我得罪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医馆外面落了道条幅。

“渣女勿扰。”

灵愫:……

好吧,褚尧还是那么小气,那么爱记仇。

但她一下就被激起了斗志。

嘿,难道她还搞不到褚尧?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饭局酒局她不去了,每天都蹲在医馆前,守着褚尧。

他一出现,她就撵在他身后。

她故意放出消息,高调地宣布她在追求褚尧。

一时褚尧备受叨扰,很多人都来问他这事是真的假的。

他的医馆忽然就变得很热闹,很多吃八卦的人装起病,一边买药,一边朝他打听情况。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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