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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黎孟夜身为这世界的本土存在,竟然能想到这一步,以致时雁一此前下意识地查看过他颈后,却并未发现异样。
那时他排除了对方和他是同类的可能。
时雁一余光瞥见什么一闪而过,他侧目而视。
黎孟夜正用手指在他脖颈前来回比划。
目光对上时,他缓声道,“你脖上那道疤痕,我猜是你在原本世界就有的。”
“回想起真正的记忆后,你身上原本的特征跟着显现出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时雁一也不便继续装傻充愣。
他同样好奇怎么会有人单凭多出来的记忆想到这么多。
“你若真想知道这个世界在我眼中的模样,倒也未尝不可。但忠告在前,兴许会颠覆你这么些年来全部的认知。”
看黎孟夜的反应,他对自己有自信,完全不担心听闻真相后会陷入癫狂。
“这世界……”
时雁一起身走向门边,推开了掩起的门扉。
面前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外面的飞鸟走兽、行走的人及至所有或生或死的东西。
“皆由虚拟的数据构成。”
时雁一可以肯定,原本世界的研究员动了杀心是在当时那个小镇。
脑海里的电流音明确告知了结果,他早已被认定成需要抹杀的目标,本该随镇上的人一起永陷于时间夹缝。
但在强制清除时发生了未知错误。
“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时雁一回身看人。
夕阳余晖映照他身,橘红的光成片肆意地落尽屋内,光影划开一道再明显不过的界限。
他在浮动的光线里道出了疑问。
“为何你区别于此世界其他个体,唯有你勘破了这个秘密。”
低维生物越过层层不可撼动的壁垒,摸到了世界之上的真相,这听着像无稽之谈。
可偏偏黎孟夜就是做到了。
小镇时对方便不意外他所言,比起时空回溯这般匪夷所思的事,率先问起的却是他身体有无大碍。
如今想来,当日的未知错误并非研究员的失误,而是时雁一身边有黎孟夜这个不明存在。
对方本该只是寻常普通的一串虚假数据,意外多出的记忆让他拥有了认知更高一层存在的意识。
“你指那个,”黎孟夜毫无敬畏感地点向上空,“高一层的东西暂时无法判断我是怎样的一种个体?”
“你果真毫不意外。”
即使在听闻他本人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都没能让黎孟夜变化神色。
“你有没有想过,实际我不是特殊的那人。”
黎孟夜停下轻叩手指的动作,靠在桌边看笼罩在夕阳余晖里的时雁一。
“只是恰好你经常性地出现在我身边。你作为进入此界的变数,让这个本该虚假的世界拥有了意识,它产生了危机感,为了保持平衡,它需要有人能够绊住你。”
时雁一惊讶。
仅仅只是说了世界的本质,黎孟夜却能在瞬间掌握并理解特殊字词的含义,还能道出自身的观点。
这真得很难让他相信,黎孟夜仅是一串虚拟数据。
时雁一敛去心中震撼,缓缓接上了黎孟夜的话。
“然而你并没有如它所愿,真正成为牵绊住我的关键所在。”
法则当然不会止步于此。
他听黎孟夜继续说着。
“玉宴阁自一开始介入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此。早在前任楼主捡回你之前,它就已经留意到你的存在,无论你是否拥有‘觉’,都将处在严密监视之下。”
而觉醒了能力,恰巧给了玉宴阁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更无人会怀疑其中还有他因。
不然江湖那么多觉类修士,玉宴阁何必对时雁一格外执着。
真当半珏搁这养蛊呢。
“闲话便说到这里。”
时雁一抬脚离开光线充足的区域,重新踏足屋内。
“你之后是准备在我这月仙楼小住,还是回去第一居着手帮助黎与?”
“黎与另有后盾,不需要我再去给她添堵了。”
黎孟夜转头就把自家妹妹抛给别人。
“这话说得可真逆耳,”时雁一给自己续了茶水,“留我这没问题,但不是白吃白喝。”
如前所说,接下去的要事是对付玉宴阁。
这得从长计议,但时间又相当紧迫,坐下来细想肯定不现实。
之前黎孟夜在玉宴阁埋下的棋子,这时便派上用处,但还得看他怎么引到这事上。
“帮人忙我最在行了。”
黎孟夜笑看着人,主动说起了在玉宴阁的卫卿卿。
他自怀中取出那块木牌,外观依旧平平无奇,就表面看也不是有奇用。
可时雁一确实见过它两次截然不同的用法,不知黎孟夜这时拿它出来,又想要作何展示。
“这东西究竟什么用处?”
“确如我之前所说,这木牌常年以我血滋养,关键时刻有奇效,不是诓骗你。”
黎孟夜双手握着牌子两端,稍一用力,木制的东西便碎成两半。
“我对它有感应,而有些东西又不能单看表面。”
话音落下,暗红色的字体飘飘扬扬地浮现于半空,是继当日称谓后,卫卿卿所要传递的后文。
正文内容写得略为仓促。
大致提到了玉宴阁中的上下人员分布,阁内收押有哪些江湖人士,以及玉宴阁使轮换的班次时间。
“卫卿卿能在数月时间里摸清这些,会不会有半珏故意混淆视听的可能?”
那些明面上交由玉宴阁处理的江湖人士,实际都变相被关押在阁中,可自由活动的时间极少。
即便卫卿卿能依赖己身能力,将阁中各处植被作为耳目,也难排除半珏不会在传递途中动手脚。
“确实有此种可能。”
黎孟夜自然不敢打包票,他的方法绝对可行。
这步棋本就布得险,又是在玉宴阁的地盘做这些动作。
半珏虽不能策反卫卿卿,照这信写就的仓促程度看,她行事恐已暴露。
“如此看来,要想蛇打七寸地切中要害,还需亲自跑一趟玉宴阁。”
第五十七章 流言止于智者
月仙楼新旧势力替换的消息不胫而走,经茶楼酒馆间一转悠,已然三人成虎。
檇李酒楼中人满为患,皆是三两结对地围坐一桌。
表面看着互不相关,各顾各沉默吃菜,实际都在留心四周,等着有谁先挑起话题。
临窗而坐的两人优哉游哉地喝酒看风景。
近街位置能远眺可近观,进出的人也能看清一二。
恰在这时。
有人用筷子敲着碗沿,吸引大家的注意。
等在座大半的人将目光转向他时,这人歇下动作。
“想来大家如今到此,都是奔着月仙楼新旧交替一事来的。”
在场就近坐着的几人嗤笑,不作他评。
自然也有人搁了筷子大方承认,继而追问,“这位兄台听着像是知晓什么内情?”
这人放下碗筷,朝搭话者感激地一抱拳,又报上了自己名姓,方城人士,乃一介散修。
“内情不敢当,”王狩说,“但确实知晓得比这江湖人稍多一些。”
“此话怎讲?我可听闻左严是阴沟里翻船,被他一贯瞧不起的废物一剑斩杀在门前,血溅四方。”
这一版被传得有头有尾,将左严被斩时所在的位置,和数月前时雁一被交予百源派时的站位画上等号,称后者睚眦必报,以往的胆怯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就等着离开月仙楼,恢复自由身后一概报之。
王狩连连否认,“并非如此。”
“那你且说说你听的又是何处版本。”来人性子爽利,被否了也不生气,只叫人快些说明。
“不瞒诸位,当时我就在场,亲眼所见。那可真是天地都为之一变!”
临窗的那位默默放下了水杯,掩饰自己险被呛着的事实。
‘楼主在这点上确实没撒谎,不怎么凑这种热闹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