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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闻淙逝世已久,生前又长居深山,因而楚流青大概只能从旁人对闻淙的了解里,学到那么一点点皮毛。
可偏偏,姜渔是最了解闻淙的人,因此,无论楚流青的演技如何纯熟,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东施效颦。
方才还温顺可人的少年,如同顷刻间被激怒的小兽,红着眼睛,“啪”地又给了男人一巴掌:“你再学他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剁下来喂狗。”
第62章 他现在一个也不想要了。
62
竹楼里,楚流青站在镜子面前,望着镜子里的人,眸中浮现出些许困惑。
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眉目清俊如远山,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楚流青看了两眼照片,忽然又开始对着镜子,缓缓地提起唇角,不多不少,刚好是照片上男人微笑的弧度。
他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两秒,又将唇角放下来。
...不像吗?
他明明已经做到几乎一模一样了啊...为什么,宝宝还是不喜欢呢?
宝宝以前明明都很喜欢的,还会问他一些问题,让他照着台词扮演闻淙,演得好了,就会奖励他一个亲亲,演得不好,还会奖励他一个巴掌...
他的小鱼儿,连扇他都那么可爱,像是清澈溪水里游来游去的漂亮小鱼,摆动着身体跳跃起来,用滑溜溜的尾巴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宝宝的手软软的,香香的,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那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几乎顺着鼻腔钻入了他的肺腑里,勾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痒,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可是...他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想要的不止一个巴掌,他还想要更多...更深入的东西...那么,他就需要极度的耐心,把这只迷途的小鱼儿,慢慢地、慢慢地,诱到他的怀里来。
楚流青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
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反复练习了二十年的东西,几乎已经刻在骨子里,成为一种本能。
楚流青到现在还记得,父亲离开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男人跪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眼泪纵横在那张泛红的脸孔上:“对不起,对不起阿箬,我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是个怪物,他迟早会毁了我的人生...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母亲楚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容平静:“你走吧。”
“谢、谢谢,谢谢你阿箬。”男人脸上出现一种令人反胃的感激流涕,“我会一辈子记得你。”
“不必了。”楚箬漠然道,“我只需要你永不再踏入这里。”
于是那天,楚流青看着自己叫了五年父亲的男人,像一只鼻涕虫一样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们的家。
他没有大哭大闹地挽留,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觉得困惑。
他不过是把朋友送给他的小螃蟹的八只脚剪下来,再用胶水重新接回去罢了,因为他觉得那两只大钳子放在后面比较好看。
可他的朋友吓得哇哇大哭,说以后再也不送给他礼物,也不要和他做朋友了,他的父亲得知此事后,更是面色惨白,浑身战栗,说他是个疯子,怪物,神经病。
楚流青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朋友把小螃蟹送给他了,就是他的东西呀,既然是他的东西,那他不是随便怎么玩都可以吗?
啊,对了,父亲是从山外面来的,外婆说,当时她和族里人都极力反对母亲和外族人结婚,但母亲还是一意孤行,说父亲承诺过,会爱她护他一生,可到最后,母亲还是被骗了呢...
“阿青。”母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瞥了眼他手中形状怪异的小螃蟹,走过来,在他跟前蹲下:“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而在这个世界上,和多数人不一样的,就会被称为怪物。”
“但是,如果这世上有你想得到的东西,你就必须要去学习,学习去扮演一个‘正常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将你所爱之物牢牢抓在手中。”
这么多年,楚流青一直都扮演得很好,甚至,一开始因为害怕他而远离他的儿时玩伴,也愿意来主动和他说话了。
可他却不再搭理他们,他渐渐发觉这个世界是如此地无趣,他走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不一样的人和风景,都再也没有找到能让他兴奋的事物。
直到他遇见姜渔。
这一尾小鱼儿,从清凌凌的溪水中跃出,带起的波涛却如同山呼海啸,席卷了他的灵魂。
光是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姜渔,就足以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到燃烧。
这是他的仰阿莎,他生命中至高无上的神明,为了得到他,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丢弃整个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楚流青直勾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背光处,那双绿眼珠发出蛇瞳一般诡异的光芒。
他轻声吐字:“...宝宝。”
*
姜渔在气头上嚣张得像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刺猬,等那两巴掌打完了,看见男人眼瞳里逐渐升起的兴奋绿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丢下楚流青跑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人没有追过来,任他一个人跑进了苍翠的山林里。
因为吊脚楼所在的地势高,位于山顶,几乎可以俯瞰到下面的整体地形,姜渔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便观察了一下,这里整体上接近于一个盆地,中部稍微平坦一些,聚集着大部分的民居,而周围的山上也零星分布着几座吊脚楼,但都没有高过他所在的这一座的。
环绕着盆地的山,层层叠叠,一山高过一山,最高处几乎耸入云宵,仿佛将这里隔绝成了外人进不来的一座世外桃源。
可姜渔不觉得这是一座世外桃源,他只觉得这像一座笼子,一座困住他的笼子,和闻家那座漂亮的庄园没有区别。
他从山上跑到山下,试图从这崇山峻岭中找到一个出口,可不知为什么,就跟鬼打墙一样,他围着山下饶了大半天,走着走着就会绕回原来的地方,硬是找不到一条出去的路。
姜渔这才明白楚流青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没有男人的带领,他根本走不出去。
或许...或许他可以试着求助那些苗族人,他们看上去都很友善,碰到他的时候还给他塞果子吃...
这个念头只在姜渔脑子里停留了一秒就被打消,楚流青是族里的巫祝,那些苗人肯定跟他是一伙的,就算对他再怎么友善,也不可能帮他逃出去。
姜渔只好先放弃找路的念头,他走到一处小型瀑布下,坐在水浅的岸边,脱了鞋子,把走路走得有些发热的双脚伸进去踩水。
这里的池水清澈透明,阳光照进去,能清晰地看到池子里游动的不知名小鱼。
这池边似乎少有人来,里面的小鱼不知道人类是什么似的,一点也不怕人,还好奇地围在他脚边游来游去。
姜渔觉得好玩,雪白的双脚在池水中甩来甩去,饶有兴致地和这些小鱼做游戏,凉幽幽的水珠子溅到他身上,他也不在意。
山林里远离尘嚣,安静得只能听见鸟鸣,在这一刻,姜渔又想起闻淙从前带他在溪水里抓鱼的往事来。
闻淙身体不好,不能和他一起踏入冰凉的溪水里去,但男人会坐在岸边,安静又耐心地看着他,时而笑着提醒他小心一点,不要摔倒,时而又温和地夸赞,说他很厉害,抓了好多小鱼上来,要是姜渔不小心被溪水里的石头划伤了,男人还会温柔地亲他的脸颊。
每一次,姜渔都把抓来的鱼全都送给闻淙,而闻淙则把它们养在自己住所旁的池子里,每一条都养得圆圆胖胖的。
男人温柔的俊脸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却又遥远得像是许多年前的梦境了。
从前他失去了闻淙,便总试图找和闻淙相似的人,有的像这里,有的像那里,勉强拼凑出一个闻淙的替代品。
可现在他才发现没有人能替代闻淙,没有人能够给他和闻淙一样的爱,那些赝品,连给闻淙提鞋都不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