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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夜风已经有点冻人了,据说焦候他们要疯到游乐园放完烟花才走,大概得九点多的样子。
夏景的目光在莹莹灯光下微有些发亮,那光收进他眼底,又仿佛落在了江子鲤身上,温柔地为那人一脑袋的卷毛勾了一个俏皮的边。
他被衣领遮掩下的喉结动了动,垂首接住江子鲤手里握不住的矿泉水,轻轻推了下他:“走吧。”
“嗯?”江子鲤一激灵睁开眼,抬手揉了揉,“没注意睡着了……咱们去哪啊?”
夏景别过视线:“回家。”
“唔。”其实江子鲤早就想回了,两个人一拍即合,夏景立刻掏出手机给其他人发信息。
江子鲤在旁边摊手伸了个懒腰醒盹,一双脚擦过椅边翘起又放下,舒服地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有点绵懒。
夏景把手机丢回兜里,站在一侧看他:“缓过来了?”
“还行。”江子鲤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夏景依然在他落后半步的位置。
走着走着,江子鲤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急走了几步,把喝完的空矿泉水瓶丢进可回收垃圾桶里。
随后,他小跑着回去,往夏景身上一扑,一胳膊揽住他的脖子,把人压着弯了腰问:“你干嘛总不爱并排走,跟在我背后怪渗人的。”
夏景被他一只金刚铁臂压住,带着往前走了几步,人差点摔了,侧头瞪他。
江子鲤被逗乐了:“你也太有趣了!”
夏景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迫安上这种评价,气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两个人一路掐着往出口跑。
游乐园的游客依然非常有精神,不远处的人们聚在一起,正翘首以盼着不久之后整点的烟花。
不知道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北城最近几年对这玩意儿的管制松懈了点,逢年过节鞭炮声能透过玻璃把人震成脑震荡,一簇一簇的乍一看还算新鲜,看多了其实也就那样。
江子鲤在大门口打了个车,这边路有点堵,好一会司机才到,他俩往车后排钻的时候,突然听见园区内一阵爆破的声响。
司机“诶呀”了声:“今天接单的时机巧了,正好看见烟花。”
江子鲤坐在靠马路的一边,闻言往游乐园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这第一眼没看到窗外,先看到了夏景往外扭的脸上。
那人的半条身体被园区大门的黄光扫了一圈,平时略显锋利的轮廓竟磨得柔和了许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外面时,瞳孔里倒映着烟火五颜六色的光。
刹那间,再美再艺术的花火都成了某人的背景板,因为江子鲤的目光只落在了他身上,吝啬地没有为游乐园价值连城的表演分去一眼。
千篇一律的烟花,只有开在特定的人背后时,才能永远让人看不腻。
车内异常安静,司机踩着油门渐渐行远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游乐园,江子鲤视线猛地和夏景撞上,才有些仓皇地扭回头。
他因为车载暖气而有些薄红的脸血色退尽,无意识地扣着手指。
江子鲤脑内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这才猛地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他想把那个看起来有些孤寂的人搂住,他想越界,想在座椅下触碰他的手,想就这样顺势凑过去抬起头……
他想亲他。
江子鲤有些惊惧地收起了自己越来越离谱的思绪,然而一件事一旦有了最开始的苗头,就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了。
我是同性恋吗?江子鲤有些无措地想。
“同性恋”这个词,每个字都像带着密密麻麻的小针,每想一次,就扎他一回,直到江子鲤在心里把自己扎的满身血窟窿,也挡不住他反复询问自己的念头。
他从小到大性子都不算太热,没对谁这么上心过,社会上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不断提醒他要和异性保持距离,不要超过暧昧的那条线。
那同性呢?没人教过他,和同性怎么办?
我是不是生病了,他想。
直到导航到了目的地,江子鲤都克制着自己,没再和夏景搭过一句话,而夏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吭过一个声。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尴尬的默契回到了家,姥姥还没睡,看见他们唤了声,脸上却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
但她也没说什么,照例一人一盘端去了切好的水果,然后佝偻着腰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子鲤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这个异常,他自顾自纠结进了死胡同,去卫生间乱七八糟地洗了把脸。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了自己放在一边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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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暗色
江子鲤把响个不停的电话接起来:“……喂。”
远在南城的林尹声音传过来:“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在忙什么?”
“没什么。”江子鲤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只是林尹平时没事很少来打扰他,他心里渐渐涌上一股不安的预感。
林尹明白她叛逆儿子的意思,没多说什么,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你姥姥今天摔了一跤,你知道吗?”
“什么!”江子鲤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去,又想到这个点了姥姥也不便被打扰,搭在门框上的手又犹豫了下,“没摔出什么好歹吧?”
林尹一句话让他放宽心:“没事,听她说当时就直接爬起来了,小区正好有个关系不错的老太太懂点,看了看也说没毛病。”
江子鲤松了口气,指尖抵着门框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只不过,”林尹顿了顿,“你姥姥……毕竟年纪也大了,她不爱请保姆和护工,妈妈之前一直在和她磨,想让她去南城我们亲自照顾,只不过一直不同意。”
江子鲤无意识张了张口,仿佛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林尹说:“今天出了这事,你姥姥才松了口。”
心里的大石头霎时落下来,恶狠狠地带着本就不舒服的胃又往下沉沉一坠,砸了江子鲤一个头昏脑涨。
姥姥确实需要人照顾,总让她一个人在家确实让人不放心……
只是等她走了,北城就没有江子鲤血脉相连的亲人了,这里对他来说就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了。
他讷讷地“嗯”了一声,想说我也可以照顾姥姥,但他说不出口。
江子鲤从小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养日子,连常用药各种拗口的名字都分不清,哪里知道柴米油盐为何物。他不能因为自私让姥姥留在北城受罪。
林尹小心翼翼地说:“最近你妹妹的病情也稳定很多了,你一个人留在北城也……要不要和姥姥一起回来?”
江子鲤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不!”
说完,他愣了一下。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因为自己被送来陌生的北城而怨气冲天,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现在在这里居然也有割舍不下的东西了。
林尹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但是你的户口在南城,高考还是要在这边考的,早点回来适应一下这边的学习环境也好,你的家人都在南城。”
我的家人都在南城,之前还把我送来干什么呢?
“你姥姥和我说了,有个和你同班的男孩子在家里暂住对吗?”林尹话音一顿,似乎也意识到下面的话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来说有点太过残忍,“房子妈妈会留着,他如果没地方去,咱们也得帮着点。”
对了,还有夏景。
江子鲤怀揣着那样的心思,以前懵懵懂懂的就不说了,已经明白自己有毛病了,还要假借着朋友的名义继续无所顾忌地亲近吗?
是不是远离他才是最好的。
江子鲤隔着衣服按了按阵阵发痛的肚子,听林尹一句一句劝着,但那些话仿佛总和他隔了一层什么,听不真切。
于情于理,好像他都应该回南城去,江子鲤甚至找不到一个理由去反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