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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人呼吸一颤。
这是栀子继向晚以来,第二次,不肯解开人们的心结。
他知道,银发人想拯救峦先生。
栀子知道,自己这话会伤他。
银发人嘴角抖动,银色的眼睫刹那间湿润:“栀子,你……故意的……?”栀子点头,回答道:“而且月诱,我要回宫殿了。就此别过。”
他退后一步。身后人影簌簌地开始列位,排成长长两列,像铺开壮阔的黑色甬道。
“就此,别过”?银发人赫然睁大了眼睛:“你要走,为什么!”他上前扑向栀子,可黑影们涌过来,像护城的河流,把天地两边生生隔开去。与此同时,巨大的黑色宫殿敞开一条裂口。与先前的缝隙不同,更宏大,更端庄,这一次发出炽烈的金光,就仿佛不同的入口,会带人走进宫殿的不同空间一样。光芒中不再有怪物的影子,而是有浮动着淡金色的花纹,像不停轮转的巨大灯饰的投影。栀子微微闭目,在黑影裹挟下慢慢朝宫殿走去。银发人喊道:“不要走!”一把抓住栀子,却发现,无论是衣物,或是被抓住的栀子的手臂,都像融雪一样,握在手里却捏不住了。
银发人瞳孔震颤着。
两行泪水流下来。他问:“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虚弱了……”栀子淡淡看着他,轻声道:“这次玩得太累了。你要休息。”“可我一点不觉得累啊!”银发人喊出来,可他猛然间想起,不对,他不应该不累的——他为什么一点不觉得疲惫呢。银发人几乎整天未吃东西了,他跳了舞,他挥刀彻夜战斗,但银发人很柔弱,他原本再也不能战斗了才对。“这么凶猛的进攻,我只有吸血,才能做到的……”银发人茫然地喃喃问,栀子注视着,静静回答:
“即便不累,也请多保重。”
他微微靠近,看姿势,像要吻去银发人的泪水。
但栀子停住,只轻微颔首,以示离别。
他的身形还在慢慢变淡。银发人几乎再说不出话来:“你一定要走吗……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也就是这一瞬,他看见栀子轮廓一晃,就像舞台散场,厚重的幕布把一切盖为黑暗。“——为什么这样虚弱,连一夜都熬不过去了!”栀子刹那不见了,连同身后的人影,连同夜色中无垠的宫殿,一切消失殆尽恍若一场梦魇。可这时,银发人却感到一丝触碰。好像有东西碰了碰他的唇,或者手指握住他的脸。还有一句诉说,轻轻笑着,却在突然掀起的风中听不清了。“我不能留下,是因为把体力,都给了你啊。哥哥。——”
——我为自己,也系了一条你的红线。即使你不知道——
银发人眼前一空。什么都不剩下,只有浩瀚的、完满的、连一丝缝隙也看不见的夜色。连一丝可以走的去路都没有。无门。银发人怀里空空的,像缺失了什么东西,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先前,怀抱过的那个小孩子的身影。和温度。
“没有了……我连一样东西都没有留下……”银发人摸着空荡荡的衣摆,他的刀,他的盛放妖刀的罐子,还有罐子外的布袋,都没有了。“不,不,还有一样东西,还有一件你的东西,没有拿走——”他眼眸一震,猛然回头望向身后。看到了,银发人果然看到了,《月夜白花游》,就在山顶悬崖边,就在空仔的身上——栀子曾取下披肩为两个少年取暖,现在空仔回来,也把披肩带回来;银发人朝着空仔冲过去,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闪过,抢在他前面。
是峦先生。
他浑身汗涔涔的。劫后余生,连呼吸都很微薄。
峦先生盯着空仔,像在仔细检查伤势。可他伸手,竟一巴掌打在他身上,峦先生赫然大吼道:“你上山做什么?!你要是不来、你要是不搅扰神明,他也许,就能把我带走了!!”
空仔呆呆跌坐在悬崖边:“师父……我……”
他大概无法理解,平和的师父,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
峦先生用力揪住他衣领:“为什么上来、为什么打断神明、为什么总是弄乱我的生活!我只想修习诗歌、却还要照顾你们、还要容忍你们闯祸!现在连神殿也再去不了!”也许用力过猛,山边的土块断裂,空仔身形一歪,猝的直直倒向悬崖下。“小空!!”峦先生发出一声尖叫。他声音充满惊恐,但确切无疑,同样满带着愤恨。峦先生朝着断崖扑去,就在空仔掉落前,奋力将他拉上来。
但峦先生自己落了下去。手中还攥着空仔身上的披肩。
银发人从远处赶到,却只来得及接住悬崖末端的空仔。
他静静地、茫然地看着峦先生跌入黑暗。
就好像他冥冥中已经知道、已经生发出某种预感,这个他救不回的人,他留不住的《夜月白花游》,终不能美满。只将大把方向,大把寂寞的旅程,横亘在他面前。
第47章 9 余白,余白(还没有完结哦,继续更新中)
人们寻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峦先生的遗骸,或是他手中拽下的披肩。
《》番外乱入《》
村落的街上有间挂满布匹的店铺,一位女子正在店里埋头缝纫,店门口忽然走进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女子立刻甜甜地迎上前去,却见伟岸男子打量她一番,扬扬眉毛哼了一声:
“你就是小寻?”
女子的眼睛瞬时黯了几分。她瞟了眼店铺后门的小院子,维持着笑容回答道:
“小寻没在。我是店主阿秋,请问您要是做衣服还是改衣服?”
男人看着满屋的布匹,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小寻多久回来?”
“……她应该在照顾孩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或者您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告诉我,我到时候转告给她。”
男人似乎也没时间多等,点了点头说道:
“行吧。我选块布做身衣服,你让她给我做好看点儿,我是听说她手艺不错才专门过来的。”
说罢男人便挑拣拣地选起了布料。见此情形,阿秋按捺不住地捏紧了拳头。那个小寻是一年前才到这家铺子来的。当时阿秋见她带着个孩子,付给店铺的食宿费也毫不吝啬,于是就收了那个女人当店里的帮工。谁知做了没多久,人们都排着队找小寻做衣服,店里的生意越发火爆,可阿秋这个店主怕也快被人忘了。比如现在,面前这个男人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随手就把挑好的精锻丢了过来。阿秋咬牙量好他的身形,画好图纸写在纸上。她并不打算把订单交给小寻,而是决定隐瞒此事,自己接下这桩生意。等衣服做好后拿给客人,若是对方满意,她再说这身衣服其实是自己做的;若是对方不喜欢,那就什么也不说,反正佣金她照单收下就是。男人订好了款式走向门外,阿秋正要把订单藏进兜里,一只莹白的手忽然抹过她的指尖,从指缝里悠悠地将单子捻了出去。
阿秋一怔,男人也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脚步瞬时顿在了原地。只见一个高挑妩媚的女子走出院子,倚在柜台前读着手里的纸片。她穿着长及小腿的深紫色裙子,浓黑的卷发盘在脑后,高贵中又显出些魅惑。女子看了眼门口的男人,扬了扬单子开口说道:
“先生想做件低领的衣服?不太适合您呢。”
声音婉转如慢歌,然而对一个女子而言却有些不寻常地低沉。男人愣愣看着她,忽然从店门外跨了回来,喜笑颜开地朝女子走去:
“你是小寻?真不愧是传闻中的美人哪。”
小寻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修得短短的指甲划了划纸片:
“改成立领的吧。麻烦五天后过来取。”
说完她微微点头致意,朝旁边的阿秋意味不明地笑笑,踩着高跟鞋走回院子。男人赶忙叫住她说:
“喂,你要改衣服样式,不用再给我量尺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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