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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凛很快便到了章琚宫,行礼后道,“不知父王唤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武王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与太子闲话家常罢了。”
与此同时,妘挽也到了玉临宫,可迎接她的不再是平日里清冷的贤夫人,而是一众凶神恶煞的奴仆和对自己怒目而视、高高在上的贤夫人。太子妃刚离开月漓阁,凝霜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等她急忙赶到畅春阁,知道太子也被单独召进宫时,才意识事情的严重性,王召早已慌了神儿,提议不如去求虞国夫人,凝霜道,“这个点儿了,夫人大概是在诵经,你去了也见不着。”凝霜想了良久,在王召的耳旁说了一句话,“你进宫去,就说求见太子,旁得你不要多说,就说那一句,太子便会明白你的意思,快去吧。”
玉临宫内,贤夫人冷言冷语道,“太子妃,你可知罪?”妘挽跪下道,“臣妾不知,还请夫人明示。”贤夫人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男人谋生于外,是家中的顶梁柱,女人安分于内,相夫教子,信赖依附丈夫,这是寻常百姓人家都明白的道理,你身为太子妃难道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妘挽道,“夫人,臣妾认为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大家同患难,共进退,并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正因为臣妾是太子妃,臣妾才不能坐井观天,若不能明是非,辩对错,又如何替太子管理后宫。”
贤夫人道,“太子妃既然明白你该管的是太子的后宫,怎么开始插手前朝国事了呢?妇以夫为尊,丈夫永远是对的,不能质疑,亦不能反驳。尊长说一句,你便驳一句,平日里在东宫……你便是如此同太子说话的吗?当真是毫无礼数,太子妃…你太让人失望了。”
妘挽道,“夫人,对不起,也许臣妾让您失望了,臣妾承认自己做事有时鲁莽、冲动,但臣妾无悔,因为有些事是臣妾必须要做的,就算为此会受到惩罚,臣妾亦义无反顾……”贤夫人叹了口气道,“你既已知罪,那就不要怪本夫人了,毕竟王上对太子可是寄予厚望,来人啊,行刑吧。”
很快一条长长的、宽宽的板凳被搬进了屋内,手持庭杖的粗使婆子立在一旁,竟然是杖刑,妘挽一时间虚恍了心神,对杖刑的印象是她欢乐童年中为数不多的恐怖回忆,那时的她才刚满三岁,阿娘的婆婆,也就是黎国的太后还尚在世间,太后对阿娘甚是不喜,这是整个黎国都知道的事实,本来王后的宝座该落在太后的母家,但因为阿娘的出现,她便将无法实现愿望的怒火全都撒在了阿娘的身上,尽管阿爹极力维护,可阿娘刚入宫的头几年过得仍是相当艰难。
那一日,不知老太婆寻了个什么由头,便要对一国之母施以杖刑,阿娘请求将公主带下去,不忍让女儿看到母亲受辱,可老太婆却偏要让自己就站在一旁看着,说什么引以为戒,就这样小小的自己便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板子一下一下地落在最爱的阿娘身上,期初阿娘还能强忍着,对自己扯出笑意,安慰自己说,‘?儿…别怕…阿娘不疼…’,但很快阿娘便再也装不出笑意了,变得痛苦狰狞,但她依然忍住不叫出声来,好在最后阿爹及时赶来,救下阿娘……
一旁的粗使婆子看着愣住了的太子妃,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不敢轻易上前,直到贤夫人示意了一下,她们便再无顾忌,把太子妃架了起来,放倒在木板上,随着第一个板子的落下,痛苦的感觉才将妘挽的心神拽回了本体,原来那句话说得没错,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便不会知道那有多疼……
凤凛在章琚宫里陪着武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可他心中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不安,正欲找个借口离开之时,门口似乎有吵杂声传来,薄公公过去查看后回道,“启禀王上,是…东宫里的一名常侍,说有事向太子禀告。”凤凛立马接话道,“父王,许是东宫里有什么急事,否则下人不会这么不守规矩。”武王摆了一下手,王召便立刻不急不慢地进了殿内,见完礼后道,“参见王上,殿下,您刚进宫不久,太子妃也被贤夫人召进了宫,咱们回宫的时候是否顺道去接上太子妃啊……”话音未落,武王便打断道,“这些点小事都要来询问,看着办吧,还不快退下。”王召看了太子一眼,便急匆匆地退下。
王召的话,让太子瞬间明白了王上的意图,看来上次的结果,他的父王并不满意,凤凛装糊涂地道,“父王,儿臣竟不知……太子妃也在宫里,正好儿子也很久没看望贤夫人了,正好一道去拜见。”说完就要拜别武王退出去。
武王一看也瞒不下去,便直言道,“先别去了,贤夫人那边,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完事呢。”凤凛一听便扑通跪下道,“父王,都是儿子的错,要打要罚儿子都认,请您饶过太子妃吧。”武王道,“你是储君,怎可轻易受罚,虽然你也有错,但最多只是从犯,太子妃才是主犯,父王分得出轻重。”
随后便将一份书文递给了凤凛,道,“本来吗,太子妃好学是件好事,原以为她平日里不过是抄抄书、打打杂,可没想到啊,她却化名为云十四,干了那么多事儿,田耕、学武、上善之宴、叔弋……,惠阳城里大事几乎都有她的身影,凛儿啊,你竟这般骄纵于她,幸好她还没有诞下你的嫡子,现在还来得及……”
此言一出,凤凛瞬间慌了神儿,急忙道,“父王,她既已嫁于儿臣,就是儿臣的妻子,怎能说舍弃便舍弃,况且…况且…儿臣的…心里有她,从小到大儿子都没有求过父王什么,求父王看在儿臣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吧……”说完便重重地向武王磕了三个响头,每一次都掷地有声,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武王也终是于心不忍,长叹一口气道,“起来吧,太子啊,父王看重的不是一个区区的东夷公主,而是你的太子妃,你知道它的分量有多重吗!”凤凛道,“儿臣明白,多谢父王恩典。”说完便转身跑出了章琚宫,看着凤凛紧张离去的身影,武王心中百感交集……
玉临宫那边还在行刑,妘挽已经不记得挨了多少下,她的大腿处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丝声音,但她的意识还算清醒,一旁的贤夫人悠闲地喝着茶,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看来武王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啊,不过这样也好,若自己就这么死了,她的爱和仇恨也就死了,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
当疼痛达到人无法承受的极限时,似乎会进入到一个虚空的境界,妘挽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阿娘刚受完杖刑时的那刻,她看着虚弱的阿娘泪流满面,阿娘看着她,撑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说着,“玄云玉峰,执剑于世,捍其正道,扼其不公,执心于内,掩其锋芒,褪其喧哗……”母女连心,此时的妘挽嘴中也不由地念起了这些话,执刑的婆子以为太子妃在求饶,便停了下来。
贤夫人不悦道,“怎么停了?”婆子说,“太子妃……好像在说些什么。”贤夫人不甚在意道,“说了什么呀?”婆子凑近听了听,有些为难地道,“回禀夫人,奴才……只听到,什么玄云啊,峰啊什么剑啊,心啊的,倒像是些胡话。”可谁知听了这些话,贤夫人手中本是稳稳端着的茶碗应声落地,一向不动如山的她,却慌忙地跑向妘挽,将耳朵紧贴着妘挽的嘴巴上,想要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在妘挽最后的意识中,眼前的阿娘逐渐变得模糊,耳旁却忽然传来阵阵呼唤,声音是那么的急切和焦灼,而她的意识也随着这声音一道飘向了远方。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月漓阁,她感到身边似乎围了很多人,看见她醒了,众人或哭或笑,好不热闹,可她实在是太累了,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又沉沉地睡去。太子妃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畅春阁处,凤凛高兴地几乎一跃而起,快步向外走去,可刚行至门口,却又折返了回来,徒然地坐在了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眉角,心道,虽然眼下她暂时躲过了一劫,但父王那里已经盯上了她,为了保全她,自己就必须暂时冷着她、晾着她,过多的偏爱于现在的她而言就是催命符。看着太子去了又回,坐在案前一派怅然若失的模样,王召甚是疑惑,但太子什么也没说,他便什么也没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