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乔总的封灵仪式结束了,合棺。
穆流风看着乔天楚的面孔一点点被遮盖,直到再也看不见。
天楚终于去找小瑞了。
乔天楚会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吧。
那,穆颂之呢。
他的父亲,温柔正直,充满童心,为了家人不懈努力,被所有人叫做老好人,穆老哥的男人。
除了独子穆流风,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还会有人反反复复地想念他吗?
穆流风不想去想,却没法不想。
遗体告别会宣告结束。
乔清念招待着后续前来参加追悼会的客人,余光中,看见穆流风站在墙角。
他面无表情,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躲在阴影里,似乎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失态。
封灵合棺后又是半个多小时,参加追悼会的宾客到齐。
来的人有数百,其中不乏昨天来穆流风工作室,参加剪彩仪式的。
昨日的欢庆与今日的肃穆,这样的对比与落差里,不知他们会想些什么。
穆流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主持人宣读讣告,默哀,鞠躬。
曲终了。
人只能散。
人死如灯灭,花灯碎了,不再燃。
穆流风走时,见一直平静的乔清念仍然平静,只是眼角鼻尖泛着红。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不愿被人看见的,偷偷哭过了。
“可以哭的,念念,”穆流风与她告别时说,“他是你父亲,你不用在人前撑着。”
一滴眼泪迅速划过乔清念的脸颊,又迅速消失。
“流风,”她仍那样平和,只是音尾微颤,“有时我很后悔,你不要像我一样。”
穆流风点了点头,抱了抱她,走出灵堂。
他拿出手机,看着那个许久不曾拨过的号码,感到陌生又熟悉。
该不该按下去,按下去该说什么?
还是说发个信息,信息又该写什么?
现在怎么做,未来要怎么做,被接受怎么做,被拒绝又该怎么做……
他难得如此混乱,没有头绪。
电话突然来了。
“哥,醒了吗?”顾承佑的声音同时有深沉和欢快两种属性,让人听着安心且舒适。
许久没有回音,顾承佑想再说些什么,听到一声哽咽。
“哥?”他忙问。
“没什么,承佑,”穆流风嗓音沙哑,“刚参加完老乔总的追悼会。”
顾承佑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两人间只有静静的呼吸。
“哥,我晚上来找你……”
“明天或者后天,有空吗?”穆流风忽然说,“我想回家一趟,但我……不敢自己回去。”
他说完,又仓促地,无所谓似的轻笑一声,“不过你最近忙,没空也……”
“有空。”顾承佑说,“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你安排。”
穆流风又是一会没说话,只有稍微重了些的呼吸声。
顾承佑几乎没见过穆流风哭,更不曾在电话里听见。
但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哭。
“我会陪你的哥,”顾承佑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这样深沉可靠,“一直陪你。”
-
他们最终订下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两个人从不同的地方,飞去同一个城市。
顾承佑并不知道,穆流风具体要去做什么。
但他知道那个目的地。
那不是穆流风的“老家”,一般而言,他称那个地方为:我妈家。
顾承佑上了飞机,从小小的舷窗望出去,看到柔软的云海。
他想着穆流风说起自己家庭时的,那些只言片语。
穆流风的父亲经商,在他十二岁时急病去世,从得病到离开,前后不过一个月。
他的母亲是大学老师。
从前,他家在沿海大省的省会,他父亲的墓碑也在那里。
父亲死后,母亲所在的学院,搬到了同省的另一个城市,带着他搬了过去。
不知道穆流风的中考是在哪个城市参加的,按时间计算,可能是他在初三时去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
这应该不算非常舒适的经历。
十五岁时,穆流风去上寄宿高中。
十六岁时,他母亲嫁了新的丈夫,火速怀孕。
穆流风曾说过,他当时有一天,从寄宿学校回到家,看见母亲大着肚子在小院里散步,他的新“父亲”搂着母亲。
那是周五的夏日,没有晚自习,他回来时,正是黄昏时分。
温暖的金红光芒下,两个人缓缓走着,穿过花丛,走过小径。
他们面色如此幸福,都没发现穆流风的存在,路过他面前,母亲才恍然望过来。
“流风啊,”母亲的笑意一下就少了些,显得淡淡的,“吃饭了吗?”
“还没。”穆流风说。
“你自己做一点吧,”母亲说,“我们吃过了。”
在穆流风的回忆中,当时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一冲动,说:“妈,叔叔,我想出国训练。”
过了一会,他又说:“不要很多钱。”
这些片段,都是这十几年来,穆流风好几次喝多后,断断续续地告诉顾承佑的。
他说起母亲的时候,并不显得伤心,只有偶尔提起父亲,才会落寞。
这次穆流风应该是回家看母亲。
顾承佑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怕单独和母亲见面。
但既然穆流风让自己陪着,自己就默默地,尽全力地陪着。
只要陪着他就好。
第89章
穆流风先到了目的地,在VIP休息室里等候。
一小时后,顾承佑也到了。
他进入休息室,正见穆流风戴着帽子、眼镜、口罩,直挺挺地坐着,望向窗外。
雾蒙蒙的天,开阔的机场,飞机滑行,起飞,翱翔,消失。
穆流风就那样望着刚刚升在半空的飞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承佑在他旁边坐下,“哥。”
穆流风过了一会才会过神,望着他,又是一会,镜片后的双眸微微弯了弯,“承佑。”
“你来了,你……方便吗?”他问,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都让你过来了还问这个,我怕耽误你的行程。”
顾承佑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有点霸道的笑,“难道有什么事情比你重要,嗯,我的心肝宝贝?”
穆流风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
顾承佑没这么叫过他,倒是他自己以前总把对方当成“宝贝”。
“走吧宝贝,”顾承佑揽着他站起来,“我们出机场吧宝贝。”
穆流风一个劲笑,“你喊上瘾了?”
“上瘾了呢宝贝。”
两人出了机场,上车,穆流风又不说话了,但他没放开顾承佑的手,一直握着他。
穆流风的手心有汗。
顾承佑便也沉默着。
窗外是高速路,绿化颇佳。周边有刚建起来的高层住宅,倏然出现又消失。
车子上了一座大桥,钢筋铁索划过去,远远地能看见海面。海湾里停着巨大的货轮,看起来有一种静止的忙碌感。
快一个小时后,车子到了一处海边。
这里是伸出去的悬崖,最尽头有一座雪白的灯塔。
灯塔下,似乎是一座隐秘别致的小庄园。
黑金大门,整齐的草坪和园艺。
车开进去,停在一栋小别墅前,门口的侍者将他们引入室内。
第一层是开放的,四面透风,装修风格很自然,仿佛与室外的海景融为一体。
没有客人。
两人随着侍者走螺旋楼梯到二楼,带着他们在其中一个包厢门口停下,要打开门。
“等等,”穆流风说,“客人……来了?”
侍者点头,“刚到不久。”
穆流风指尖蜷缩,似乎要自己打开那扇门,又好像想要往后退。
顾承佑默默地把手按在他后腰上,支撑住他。
穆流风低声说:“跟我妈吃饭,你要是觉得尴尬,我给你开隔壁包间。”
顾承佑想了一会,“我……” ', ' ')